鬼子六重重摔在石板路上的那一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膝盖与掌心的刺痛,而是青石板烫得惊人的温度,像一块烧红的铁板直接贴在了皮肉上。他穿的的确良短裤膝盖处瞬间磨破,粗糙的石板颗粒嵌进擦伤的皮肤里,钻心刺骨的疼顺着神经往上窜。掌心的伤口更甚,常年握铁棍的手本就布满老茧,此刻老茧被磨破,鲜血渗出来,混着地上的灰尘、晒干的凉茶渣子,还有额头上淌下来的汗水,凝成一团暗红的泥团,牢牢黏在皮肉上,稍微一动,就是撕裂般的疼,仿佛连带着骨头都在颤。
他想撑着胳膊爬起来,胳膊刚一用力,后背的旧伤就像被人用钢针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别人抢货源时,被对方用钢管砸出来的伤,当时养了三个多月才好利索,可一到阴雨天或是剧烈运动,就会隐隐作痛,此刻这重重一摔,算是又把旧伤彻底牵扯开了。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这记摔倒抽空了,四肢软得像没骨头,只能趴在地上,胸口贴着滚烫的石板,感受着热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进来,烤得胸腔里的空气都带着火星子。
“六哥!六哥你怎么样?”耳边传来阿武焦急的呼喊,声音里带着哭腔。鬼子六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到阿武红着眼睛扑过来,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像是要把他烫醒。阿武的的确良衬衫被扯烂了半边,露出的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刚才逃跑时被追兵打的。
旁边的阿炳则死死挡在他身前,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墙。阿炳比鬼子六小两岁,老家在潮汕,平日里话不多,却是最能打的一个。可此刻他的胳膊已经被钢管砸得抬不起来,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关节处还沾着血渍和灰尘,显然是刚才硬抗时受了重伤。即便如此,他依旧梗着脖子,眼睛瞪得通红,死死盯着围上来的追兵,嘴角挂着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随时准备拼命的困兽。他手里攥着半截从路边捡来的断砖,砖头上还沾着青苔和泥土,被他握得死死的,指节都泛了白。
“跑啊!鬼子六,怎么不跑了?”刀疤强带着人喘着粗气围了上来,十几个人呈扇形散开,把鬼子六三人困在巷子中央。他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最显眼的就是胸口那道从左肩延伸到右肋的刀疤,是当年抢地盘时留下的,此刻那道刀疤因为愤怒而绷得紧紧的,显得格外狰狞。刀疤强捂着还在流血的鼻子,鼻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口的刀疤上,红白交织,看着可怖极了。
他的声音嘶哑又阴狠,带着复仇的快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刚才不是挺能跳的吗?从屋顶跳下来的劲儿呢?怎么,现在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了?”
鬼子六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因为疼痛和眩晕有些模糊。他眯起眼睛,看到刀疤强身后站着一个手腕缠着粗布条的后生,布条上已经渗出血迹,正是刚才在骑楼顶上被他拧脱臼手腕的家伙。此刻那后生眼里满是怨毒,双手紧紧攥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刃在毒辣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寒光,像是要把所有的恨意都倾注在这把刀上。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疼痛而微微发抖,嘴里还在低声咒骂着什么,含糊不清,却透着一股狠劲。
鬼子六的心里一阵发凉,他知道,今天刀疤强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这次的冲突,说到底是因为画册交易平台生意太火爆。最近他的画册交易平台做得风生水起,在双倍工资待遇的激励下,经过香港郑嘉伟的物流从香港偷偷运进来的货物在羊城黑市上供不应求,利润翻了几番。刀疤强眼红,想分一杯羹,被他拒绝后,就联合了同样跟他有过节的麻脸陈,设下了这个埋伏。
“六哥,你别管我们,自己先冲出去!”阿炳嘶吼着,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沙哑。他猛地将手里的断砖砸向最近的一个追兵,那追兵侧身躲开,断砖砸在墙上,“啪”的一声碎成几块,溅起的砖屑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可这举动也彻底激怒了对方,一个拿着钢管的后生抡起武器,朝着阿炳的后背狠狠砸去,钢管带着风声,“咚”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阿炳的背上。阿炳躲闪不及,闷哼一声,踉跄着撞在墙上,嘴角立刻溢出了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胸前的衬衫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阿炳!”鬼子六急得嘶吼,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石板上,只能徒劳地扭动。他看着阿武和阿炳为了护他,被追兵打得节节败退,心里像被刀割一样难受。阿武才十九岁,是跟着他最久的兄弟,当年在火车站被地痞欺负,是他出手救了他,从那以后,阿武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干。阿炳则是去年才投靠他的,因为讲义气、能打,很快就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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