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紧随师父玄阳子,一路策马疾驰。江风裹挟着湿润的河腥气扑面而来,道路两旁的黑影飞速后退。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前方出现一片黑黢黢的山影,山脚下植被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茂密,金钱河流动的潺潺水声也清晰可闻。
“到了,下马。” 海县尉勒住缰绳,率先翻身下马。众人纷纷落地,将缰绳交给随行的几名衙役,由他们将马匹拴在路旁树干上。
“你们几个留在山下警戒,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海县尉对留下的衙役吩咐道,随即朝玄阳子等人一点头,“诸位,请随我来。”
上山的路是一条以青石铺就的台阶,蜿蜒向上,隐入林木深处。石阶不算陡峭,但因夜间露重,略显湿滑。裴玄素跟在师父身后,小心迈步。龙王庙所在的山丘并不高,爬了片刻,他抬眼望去,已能看见不远处庙门的轮廓。
庙门檐下,悬挂着两盏褪色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一小片空地。
裴玄素的目光扫过道路两侧在黑暗中静默的树木,脚下略显斑驳的石板,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虽然眼前所见,并非梦中那湿滑长满青苔的景象,石板有些水露,台阶规整,但这方位、这格局、这幽寂的氛围……依稀与之前的噩梦,有了几分不祥的重合。
众人来到庙门前。只见一位年约六旬、须发花白、身着半旧道袍的老庙祝,已带着三名年纪不一的弟子候在门口。老庙祝面容清癯,眼神在摇曳的火光和来人脸上扫过,带着明显的疑惑与警惕。
海县尉举着火把上前一步,火光映亮他严肃的面容:“龚庙祝,深夜叨扰了。”
龚庙祝拱手还礼,声音带着迟疑:“原来是海县尉。不知县尉深夜率众驾临小庙,所为何事?可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
海县尉沉声道:“龚庙祝,实不相瞒,我等今夜前来,是为查探妖物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庙祝行个方便,让我等入庙查看。”
“妖物?” 龚庙祝眉头紧锁,疑惑更甚,下意识地侧身挡了挡身后的庙门,“海县尉怕是弄错了地方吧?此乃供奉龙王、保一方水土平安的庙宇,香火虽不旺,却也历来清净,怎会与妖物有关?莫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实的传闻?”
海县尉正待再言,冯泰已大步上前,自怀中取出一面铜牌,在火光下清晰显出“御常寺镇灵使”的字样与独特纹饰。他将令牌一亮,语气肃然:“龚庙祝,我乃长安御常寺镇灵使冯泰。今日前来,非为寻常小事。我等得知,后日将有大批妖邪之物围攻上津城,形势危如累卵。而上津城或有前人留下的守护之力,而龙王庙,可能便是关键所在。查清此事,或可寻得退敌保城之法,救全城百姓于水火!还请龚庙祝以大局为重,速速让我等入内查探!”
龚庙祝闻言,面色骤变。他仔细看了看冯泰手中的令牌,又抬眼扫过玄阳子那身出尘的道袍与背负的古剑,以及裴玄素等人凝重的神色,心知这些人绝非信口开河。后日妖物攻城?守护之力?这些字眼如同重锤,敲得他心神剧震。龙王庙……难道这看似平常的小庙,真藏着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惊天秘密?
关乎一城存亡,他岂敢因私废公?纵然心中疑窦重重,也知此刻不是细问之时。
龚庙祝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庙门通道,神色复杂道:“原来如此……竟是这般天大的干系。老朽……老朽岂敢阻拦。只是这庙宇着实不大,除正殿供奉龙王神像外,只有后院的几间房屋,是老朽与徒弟们居住之所和存放些香烛杂物的屋舍。诸位……请进来查看便是。只望莫要惊扰了神明。”
“多谢庙祝。” 玄阳子微微颔首,当先迈步,跨过了那道并不高大的门槛。
裴玄素紧随其后,踏入庙门的刹那,一股与山下河风截然不同的、混合着陈年香火与灰尘的沉滞气息扑面而来。庙内光线昏暗,只有神龛前长明灯那一点豆大的火光,以及众人手中火把跳跃的光芒,勉强驱散着盘踞在梁柱间的浓重阴影。
梦中的阴冷与心悸,似乎在这一刻,与现实微妙地重叠了。
裴玄素借着众人手中火把与神龛前那盏微弱长明灯的光亮,迅速打量起这间庙宇的核心。
殿宇确实不大,纵深约三丈,宽不过两丈,显得颇为局促。梁柱皆是普通松木,漆色早已斑驳暗淡,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朴素与清寒。殿内空气凝滞,浮尘在光线中缓缓游动,那股混合了陈旧香烛、木头朽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潮气的味道,愈发明显。
正殿中只供着一尊龙王像,并无其他陈设。两侧墙壁约一人高处,各嵌着一只铜制鹤首,鹤顶上各托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龟壳,两枚龟壳皆壳心朝内,似是作装饰之用。地面铺着厚实的青灰花岗岩石板,正中一块石板尤为宽大,足有四块常石大小,应是殿心所在。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大殿正中的神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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