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厉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那瞬间堆砌的“忠厚”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猝不及防的愕然和阴鸷。但他反应极快,立刻重新垂下头,声音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殿下明鉴!末将……末将遵命!定在城中整肃军伍,静候殿下召见!”他再次深深拜下,头盔几乎触地,遮掩住了眼中翻腾的杀意。
车驾转向,护卫簇拥着,踏上了通往北方栖霞城的官道。石厉一直保持着跪送的姿态,直到滚滚烟尘彻底遮蔽了视线。他缓缓站起身,脸上的卑微瞬间褪尽,只剩下狰狞的暴戾。他猛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对着身边一个心腹低吼,声音像砂纸摩擦:“去!给老子‘请’!请殿下‘入城’!要快!要‘恭敬’!办砸了,老子剥了你的皮!”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古星河静立在土包之上,夜风带着湿气拂动他的衣袂。他望着南面武陵城的方向,那里一片死寂的黑暗,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怀中那卷《天机策》似乎又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温热。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寂静,一名浑身浴血的暗卫踉跄着跑来,扑倒在古星河脚下,声音嘶哑颤抖:“先生……武陵城……是陷阱!我们刚入瓮城,千斤闸就落下了!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殿下’……‘殿下’她……”暗卫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古星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寒光凛冽如青冥剑锋。他转头,望向同样闻讯赶来、面色煞白的萧清璃。她穿着便装,发髻有些松散,显然是匆忙起身,那支翠玉簪子斜斜插着,摇摇欲坠。
古星河早已猜到,故此用假的郡主为诱饵试探。
“石厉反了。”古星河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撕破了脸。”
萧清璃望着漫天星斗叹了口气。
此刻像是两人的默契,都沉默不语,又或许心中都在盘算着什么。
栖霞城,这座扼守南北要冲的军事要塞,此刻却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坟墓。
当萧清璃的车驾在仅存的十余名忠心耿耿的贴身近卫簇拥下,仓惶抵达城外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预想中坚固的城防全都化为泡影。巨大的城门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死寂无声。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面残破的旌旗在带着血腥气的夜风中无力地飘荡。街道上散落着来不及带走的杂物,几处民宅还在冒着未熄的黑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恐慌气息。
“人呢?守军呢?!”萧清璃掀开车帘,脸色煞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寄予厚望的栖霞城,她以为能据险而守等待援军的栖霞城,竟然……空了!
一名近卫首领策马飞奔入城探查,片刻后脸色铁青地冲回:“殿下!城……是空的!百姓逃散一空!守军……守军不知所踪!粮仓被焚毁大半!”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连城外大营都空无一人!旗帜、辎重全都不见了!我们……被彻底抛弃了!”
最后的希望如同脆弱的琉璃,在眼前轰然破碎。萧清璃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车辕才勉强站稳,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那支象征着她身份的翠玉簪子在发髻间剧烈晃动,映衬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十余名近卫面面相觑,握刀的手都在微微发抖,面对即将到来的八千叛军,他们这点力量,连塞牙缝都不够。
就在这时,凄厉的号角声如同地狱的丧钟,从南方沉沉地压了过来!紧接着,是闷雷般滚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大地在颤抖!地平线上,一片猩红的火海如同地狱之火,汹涌地燃烧、翻滚,向着这座死寂的孤城席卷而来!叛军的嘶吼声汇成毁灭的狂潮,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来了!他们来了!”近卫首领声音发颤,眼中是末日般的恐惧。
萧清璃猛地看向古星河,那双素来机敏狡黠如狐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助的惊惶和一种深切的、濒临崩溃的依赖。那支玉簪在她发间颤动着,终于滑落,“叮”的一声脆响,跌落在冰冷的尘土里,断成两截。
古星河的目光在那断裂的玉簪上停留了一瞬。他没有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封般的沉寂。他翻身下马,俯身拾起那两截冰冷的玉簪,紧紧攥在掌心,断口的棱角硌得生疼。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欲绝的举动。
他迈开脚步,在众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
“古先生!你做什么?!”近卫首领失声惊呼。
古星河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在空旷的城门洞中显得异常渺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绝。他走到城门中央,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身,面向南方那片越来越近、吞噬一切的猩红火海。
铿——!
一声清越悠长的龙吟响彻死寂的夜空!
青冥剑,出鞘!
剑身如一泓寒潭秋水,在叛军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冷刺骨的青光。古星河单手执剑,剑尖斜斜指向地面,另一只手依旧紧握着那断簪。夜风吹拂着他沾满尘埃的青衫,衣袂猎猎作响,仿佛一面孤独的战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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