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江砚峰长笑一声,青影一闪,人已如轻烟般掠向队伍前方风雪弥漫处。
石灵儿“嘿”了一声,扛着巨剑咚咚咚跑向队伍中部,粗声大气地吆喝起来:“都跟上!别掉队!老弱往中间靠!”
唐枭一言不发,身影已鬼魅般消失在队伍末尾的阴影里。
队伍开始蠕动,像一条在冻土上艰难爬行的濒死巨蟒,缓慢而沉重地向南推进。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积雪和冰冷的泥泞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和噗嗤声。哭声和压抑的喘息是这条巨蟒唯一的脉搏。
风雪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狂暴。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布。队伍被迫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暂时停下。刺骨的严寒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篝火艰难地点燃了几堆,微弱的火苗在狂风中疯狂摇曳,几乎提供不了多少热量,只能勉强照亮几张冻得青紫、写满绝望的脸。
古星河将张雪柠安置在最靠近火堆、相对避风的一块岩石凹陷处,把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但还算厚实的大氅严严实实裹在她身上。他蹲下身,用雪搓热自己冻僵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她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脚,塞进自己怀里,试图用体温去温暖。
“哥…我不冷…”张雪柠的声音细若蚊蚋,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古星河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冰冷的双脚。火光映照着他沾满血污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眼底深处,是比这北境寒夜更深的疲惫和沉重。三百残兵,数万老弱,在这茫茫风雪和追兵的獠牙下,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从不远处传来,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紧接着,一个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划破夜空:“我的孙儿啊!我的孙儿没气了!老天爷啊……”
那哭声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这绝望的催化下,骤然断裂。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
“冻死了…横竖都是死…不如就死在这里吧…”
“都是命…凉州都没了,还能逃到哪里去…”
低低的啜泣、绝望的抱怨、认命的叹息,如同瘟疫般迅速在疲惫不堪的人群中蔓延开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放弃的灰败气息,开始取代之前那点微弱的求生之火。
“都给我闭嘴!”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响起,压过了所有悲声。石灵儿扛着那柄巨大的玄铁重剑,像一尊小小的怒目金刚,几步冲到人群中央。她双目圆睁,喷着火,巨大的剑尖重重顿在地上,砸得冻土碎裂,积雪飞溅。
“哭!哭!哭有屁用!”她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的蛮横,“哭能把狼崽子哭跑?哭能把这天哭暖和了?凉州是没了!可人还在!命还在!少将军带着咱们往活路走,你们倒好,自己先把脖子往刀口上送?孬种!”
她环视着四周一张张麻木或惊愕的脸,猛地一指那个抱着冰冷婴儿尸体痛哭的老妇:“阿婆!你孙子走了,是他没福气!可你还有儿子儿媳吧?他们是不是还在队伍里?你想让他们也冻死在这里,陪你孙子一起上路吗?”她又指向几个瘫坐在地、眼神涣散的汉子,“还有你们!大老爷们,骨头让风雪泡软了?爬起来!不想活,现在就滚出去给狼崽子当靶子!想活的,就给我咬紧牙关,跟上!”
石灵儿的话粗粝得像砂石,毫无修饰,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近乎残酷的力量。人群被她吼得暂时安静下来,呆呆地看着这个扛着巨剑、气势汹汹的少女。绝望的死水,似乎被她这蛮横的一搅,微微荡起了一丝涟漪。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古星河身边,带起一股微寒的风。是江砚峰。他脸上惯常的疏狂之色敛去,眉宇间凝着一层寒霜,压低了声音:“星河,尾巴咬上来了。是狼庭的‘嗅风者’,还有一队轻骑斥候,距离我们不到十里。唐枭已经处理掉几个暗哨,但对方人不少,而且…很精。”
古星河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怀抱着妹妹双脚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轻轻放下张雪柠的脚,替她掖紧大氅,低声道:“雪柠,待在这里,别动。”随即霍然起身。
“多少人?”他问江砚峰,声音冷得掉冰渣。
“嗅风者至少三个,轻骑二十余骑,都是快马。”江砚峰语速极快,“唐枭说,他最多再拖半炷香。”
“半炷香…”古星河目光如电,扫过疲惫不堪、人心惶惶的队伍,又望向南方风雪弥漫、崎岖难行的前路。半炷香,根本不足以让这支庞大的队伍摆脱追踪。一旦被缠上,后面狼庭的主力铁骑转瞬即至,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看向江砚峰和刚刚走回、依旧沉默如影子般的唐枭,斩钉截铁:“不能让他们靠近队伍!砚峰,唐枭,跟我走!把他们的‘鼻子’和‘眼睛’,给我彻底拔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