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京城里已飘起了零星的雪籽,朱红宫墙下的松柏裹着薄雪,连太和殿的铜狮都像是笼了层白霜。百官踏着积雪入朝,靴底碾过冰粒的声响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却没人敢多说一句闲话——谁都知道,昨夜都察院的刘御史连夜递了奏疏,今日的朝会,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暴。
龙椅上的皇帝身着明黄常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钩。殿内烛火跳动,映得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常规政务奏报时,户部尚书汇报秋粮入库情况,声音都比往日低了三分;兵部侍郎提及北境边防,更是频频偷瞄皇帝的脸色,生怕触了霉头。
直到所有常规奏报结束,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都察院的刘御史才提着朝服下摆,快步走出队列。他年过五旬,鬓角已染霜白,此刻却脊背挺直,双手高举奏疏,声音洪亮得震得殿顶瓦片微颤:“陛下!臣有要事启奏!事关社稷安危,恳请陛下彻查!”
皇帝抬了抬眼,语气听不出喜怒:“讲。”
刘御史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近日查获数封密信,乃是寒门士子陈瑜与边关将领的往来书函!信中虽多为诗词唱和,却暗藏对朝政的怨怼之词,更有‘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的悖逆之言!此外,臣还听闻,宗室子赵珩利用身份之便,勾结江湖势力,暗中囤积粮草兵甲;前镇北军骁骑尉谢景宸,与北境部落首领过往甚密,恐有通敌之嫌!此三人与殷若璃勾结,狼子野心,意图不轨,若不及时遏制,恐酿成大祸!”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满殿官员瞬间哗然。玉笏碰撞的脆响、倒吸冷气的抽声此起彼伏——“通敌”“谋逆”,每一个字都踩在帝王最敏感的神经上,足以让整个殷若璃团队万劫不复!
赵珩站在宗室队列中,气得脸色铁青,攥着笏板的指节泛白,若不是顾及朝仪,几乎要冲上去揪住刘御史的衣领质问。他何时囤积过兵甲?那些粮草明明是准备年后运往贫民区的赈灾粮,怎么就成了“谋逆”的罪证?
陈瑜则眉头紧锁,指尖在袖中快速敲击——他立刻认出,刘御史口中的“密信”定是伪造的。自己因幼时冻伤手指,写“钩”“捺”时总会有细微颤抖,且只惯用家乡徽州产的松烟墨,墨色偏青灰,与宫廷用的京烟墨截然不同。可此刻他不能贸然开口,金殿之上,没有实证的辩解只会被当成心虚。
谢景宸靠在廊柱上,脸色比往日更苍白几分,眼神却冷得像冰。他征战北境多年,杀过的部落首领连只手都数不过来,何来“过往甚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构陷!他下意识地看向殿外,心中隐约有了答案——除了白若薇,没人会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在他们最春风得意时泼下这盆脏水。
龙椅上的皇帝沉默着,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他扶持殷若璃团队,是为了制衡三皇子党羽,稳固朝局,而非养出另一股威胁皇权的势力。刘御史的指控,哪怕只有一分真,也足以让他心生警惕。殿内的空气渐渐凝固,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陛下!”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女声从殿外传来,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民女殷若璃,愿为刘御史所奏之事,当庭辩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殷若璃身着一袭月白锦袍,外罩一件素色披风,披风下摆还沾着雪粒,显然是刚从宫外赶来。她步伐平稳地走进太和殿,在御前盈盈一拜,动作从容,眼神坚定,丝毫不见怯意。
赵珩又惊又喜,刚想上前,却被殷若璃用眼神制止。她转向皇帝,声音清晰得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陛下,刘御史指控陈瑜通敌、赵珩囤粮、谢景宸谋逆,皆无实证,纯属构陷!民女恳请陛下,当庭查验那些所谓的‘密信’,若民女所言有虚,甘受责罚!”
皇帝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赏——这女子总能在关键时刻保持镇定,比殿中许多官员都要沉稳。他沉吟片刻,颔首道:“准。将密信呈上来。”
内侍连忙将刘御史递上的密信呈到御前。皇帝翻看了几页,眉头微蹙——信中笔迹确实与陈瑜平日所书有几分相似,但细品之下,总觉得少了些风骨,多了些刻意模仿的僵硬。
殷若璃见状,继续说道:“陛下,陈瑜幼时家贫,冬日在雪地中练字,手指被冻伤,留下了旧疾。他书写‘钩’‘捺’等笔画时,末端总会有细微的颤抖,这是旁人模仿不来的。且陈瑜素来只用徽州松烟墨,此墨以黄山松为原料,墨色偏青灰,书写后遇水不易晕染;而宫廷所用的京烟墨,以桐油烟为原料,墨色黑亮,两者差异明显。恳请陛下让翰林学士与掌管御墨的太监一同查验,便知真伪。”
皇帝立刻下令:“传翰林院掌院学士与尚衣监掌印太监觐见。”
片刻后,两位官员匆匆赶来。掌院学士接过密信,仔细辨认片刻,又让内侍取来陈瑜之前递上的奏折对比,随即躬身回禀:“陛下,此密信笔迹虽与陈瑜相似,但‘钩’‘捺’之处过于流畅,无陈瑜笔迹特有的涩滞感,显然是刻意模仿。且所用墨色黑亮,与陈瑜奏折中偏青灰的墨色截然不同,确非同一人所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