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清晨,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蓝色的天空下勾勒出疏朗的轮廓,像幅写意的水墨画。灵草的茎秆彻底枯败,褐色的枝干趴在泥土上,只有根部的土壤微微隆起,藏着沉睡的种子,像母亲怀里熟睡的婴孩。
父亲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摩挲着那枚 “清虚” 玉佩,玉质在掌心的温度里渐渐变得温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玉佩上,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缓缓移动,轨迹与终南山的子午线完全重合。“你爷爷说,冬天不是结束,是让万物歇歇脚。” 他把玉佩贴在眉心,“就像人老了,得学会把日子放慢,才能品出滋味。”
母亲在灶房腌萝卜干,瓷瓮里的白萝卜码得整整齐齐,每层之间都撒着均匀的盐粒。“你奶奶说腌菜得‘狠’放盐,才能存得住,就像做人得有底线,才能站得稳。” 她压在萝卜上的青石很重,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石面上的水痕顺着纹路流淌,像幅微型的山河图。
王阿婆挎着竹篮来送红薯,刚从地窖里挖出来的,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这红薯得窖藏,不然会冻坏。” 阿婆用围裙擦着红薯上的泥,“你爷爷当年挖的地窖,深三丈三,冬暖夏凉,他说‘藏得深,才留得住’,不光是红薯,人心也一样。”
烤红薯的香气漫出厨房时,林羽发现灶膛里的火苗跳动得很有规律,每蹿高三寸,就会落下些火星,像在呼吸。父亲说:“你爷爷烧火总留着‘火种’,说不能让灶王爷断了香火,其实是怕夜里起夜的人摸黑。” 他指着灶膛角落的灰烬,果然有块暗红的炭火,像颗跳动的心脏。
念善的父亲推着婴儿车来串门,车篷上裹着厚厚的棉布,是母亲给缝的,针脚走得密密实实。“这孩子今早会说‘冷’了,” 男人的鼻尖冻得通红,“他爸说等下过第一场雪,就带他来给林大爷拜年,尝尝阿婆的烤红薯。”
婴儿的小手从棉布缝隙里伸出来,指着窗外的枯枝咯咯地笑。林羽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老槐树最高的枝桠上,还挂着个孤零零的灵草籽荚,在风中轻轻摇晃,像个倔强的标点符号。父亲说:“那是留着给鸟雀过冬的,草木有情,从不独活。”
中午整理爷爷的手札,发现其中一页夹着张蓝布,上面绣着个小小的粮仓,仓门是八卦形的,里面绣着饱满的谷穗。布角绣着 “乙亥年冬”,正是二十五年前,针脚已经有些发脆,却依然能看出绣者的用心。林羽想起苏清鸢信里说的,她把灵草种子放进了观里的藏经阁,“观主说藏经阁的气场能养种子,就像好书能养人心”。
手札里还夹着张字条,是用铅笔写的,字迹稚嫩,说 “今天帮爷爷收灵草籽,爷爷说每颗种子都有灵性,得用红布包着才睡得香”。落款是个小小的 “明” 字,父亲说那是陈医生小时候写的,“他七岁那年在清虚观住过,跟着你爷爷学认草药”。
秦风道的包裹午后送到,里面是件苏清鸢织的毛衣,藏青色的,上面用白色的线织着灵草的根须图案,盘根错节,却透着股向上的劲儿。“清鸢说这毛衣用了十二股线,特别暖和,” 秦风道的信里写道,“她在药田上盖了层稻草,说要让种子暖暖和和过冬,就像给孩子盖被子。”
母亲给父亲试穿毛衣时,领口的毛线蹭到他的下巴,引得他咯咯地笑。“你看这针脚,比机器织的还匀。” 她翻着袖口的螺纹,“姑娘家的心细,连袖口都织得比别处紧,怕进风。” 父亲摸着毛衣上的根须图案,突然说:“这纹路,跟你爷爷地窖里的红薯根一模一样。”
傍晚的风带着哨音刮过院墙,把最后几片槐树叶卷走,天地间顿时显得空旷起来。林羽给灵草根部培土时,发现泥土里有几条蚯蚓在翻动,它们拱出的泥道弯弯曲曲,与爷爷手札里画的 “地脉图” 完全一致。他想起《道德经》里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的话,原来最卑微的生命,藏着最执着的坚守。
夜里的星星格外明亮,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林羽躺在床上,听着寒风拍打窗棂的声响,像在听大地均匀的呼吸。他想起爷爷手札里的话:“冬天的土地不是死的,是在做梦,梦见春天的花草,梦见夏天的蝉鸣,梦见秋天的果实。”
清晨的白霜覆盖了菜畦,灵草根部的土壤被冻得发硬,却依然保持着微微隆起的形状,像母亲护住婴儿的臂膀。父亲拄着拐杖来看冻土,罗盘的指针在 “坎” 位微微颤动,铜针映着霜花,泛出清冷的光。
“你看这冻土,硬得像铁,却护着最软的种子。” 父亲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天地最是公平,给了酷寒,也给了藏的智慧。” 他用拐杖轻轻点了点土壤,力道很轻,像在跟沉睡的种子打招呼。
念善的母亲抱着孩子来送棉鞋,是她亲手纳的,鞋底的针脚密密麻麻,像片微型的星空。“这孩子今早会叫‘暖’了,” 女人的眼角笑出了细纹,“他爸说等开春了,就带着孩子去终南山,看看清鸢姑娘的药田,让他知道种子是怎么过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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