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闻声冲进来的青霜吓得魂飞魄散,扑到云知微身前,用身体护住她。
云崇山看着女儿红肿的脸颊和嘴角的血迹,看着青霜眼中的恐惧,扬起的手僵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他眼中翻涌着狂怒、痛苦、茫然……最终,所有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死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踉跄着后退一步,失魂落魄地、如同游魂般转身离去,背影消失在门口,留下满室狼藉和令人窒息的冰冷。
脸颊的剧痛,远不及心口那被彻底撕裂的万分之一。云知微蜷缩在青霜怀里,无声地流泪,身体因寒毒和巨大的精神打击而剧烈地痉挛、颤抖。她感觉自己正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当窗外的日影彻底西沉,暮色如同浓墨般浸染了房间。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在门外廊下响起,停顿片刻,又悄然远去。
是沈砚。
他如同暗夜里的影子,无声地经过这片刚刚经历风暴的废墟。房间内压抑的啜泣和云知微因痛苦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痉挛声,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并未停留,脚步也未有一丝紊乱。只是那垂在身侧、掩在玄色袖袍下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苍白的手背上,几道尚未完全愈合的、被池水浸泡得边缘发白的伤口,因这极致的用力而再次崩裂,渗出的新鲜血珠迅速染红了深色的袖口内衬。
他径直走向云崇山外院的书房。书房内灯火通明,云崇山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对着摊开的西北边境军报,眼神却空洞地落在虚空某处,仿佛灵魂早已离体。案头那方巨大的端砚里,新研的墨汁浓黑如漆,散发着冷冽的松烟墨香。然而,若有极其敏锐的嗅觉,便能捕捉到那清冽墨香之下,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甜腻的异样气息,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正无声地弥散。
沈砚沉默地走到书案一侧,拿起墨锭,动作熟练而无声地开始研墨。墨锭在砚池中划出均匀的圈,发出沙沙的轻响。他微微垂着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恭谨的侧影。
“沈砚,”云崇山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疲惫,眼神依旧空洞,“你说……铮儿他……在那边……会冷吗?”他问得突兀,如同梦呓。
研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沈砚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回大人,边关苦寒,然忠魂烈骨,自有浩气长存,当不惧风雪。”
“呵……浩气长存……”云崇山低低地、带着无尽悲凉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更难听。他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眼,仿佛沉浸在自己也无法挣脱的幻梦与痛苦之中。
书房内重归死寂,只有墨锭摩擦砚台的沙沙声,单调而冰冷地持续着。那丝混杂在松烟墨香里的甜腻气息,随着墨汁的研磨,愈发浓郁了一丝,无声无息地钻入云崇山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云崇山似乎被案头堆积的紧急军报拉回了一丝现实。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目光落在最上面一份标注着“西夏异动”的密函上。他烦躁地抓起一支狼毫笔,饱蘸了沈砚刚刚研好、散发着异样甜香的浓墨,准备批注。
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凝聚心神,努力从那些混乱的思绪和幻象中挣扎出来,找回属于兵部尚书的冷静与判断。
就在这时——
“砰!”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云知微裹着厚重的披风,脸色惨白如鬼,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她显然是从病榻上挣扎而起,脚步虚浮,气息急促,肩头的伤和脸颊的红肿让她看起来摇摇欲坠。她无视了书房内凝滞的空气和父亲骤然抬起的、惊愕而隐含怒意的目光,视线如同淬毒的箭矢,直直射向书案旁那个沉默研墨的玄色身影!
“出去!”她指着沈砚,声音因虚弱和极致的恐惧而尖锐变调,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你出去!现在!立刻!”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就在刚才,在熏笼边被绝望和寒毒反复折磨的半梦半醒间,一股极其浅淡、却异常熟悉的甜腻异香,混杂着冷冽的松烟墨气,如同鬼魅的叹息,丝丝缕缕地钻入了她的鼻腔!这味道……与那日撕书风波时,她意识混乱中在父亲身上嗅到的、以及更早之前在那本染了陌生气息的《孙子兵法》缝隙里捕捉到的异样气息,一模一样!
是墨!是他研的墨有问题!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将她残存的理智炸得粉碎!联想到父亲近日愈发诡异、近乎疯魔的言行——将她错认为兄长的幻视、强迫她穿男装的命令、那记毫不留情的耳光……这一切,是否都源于这散发着诡异甜香的墨?!
“微微!你放肆!”云崇山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和歇斯底里的命令彻底激怒,猛地一拍书案站起身来!墨汁被震得飞溅出来,几点浓黑落在他昂贵的官袍上。他眼中翻腾着被冒犯的威严和连日积压的狂躁,“谁给你的胆子擅闯书房?!滚回你的房间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