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徒倒戈” - 决定性的瞬间
黎明血光:巨兽对峙与小卒悲鸣
公元前1046年,二月初五,黎明。牧野。
凛冽的寒意并未因晨曦初露而减弱分毫,反而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扎在每一个暴露在外的皮肤上。灰白色的天空低垂着,如同浸透了水的巨大裹尸布,沉重地覆盖在牧野这片辽阔得令人心悸的原野之上。无风,死寂,只有数万人沉重的呼吸声像低沉的潮汐,在冰冷的空气中涌动、摩擦,汇聚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预示着毁灭的嗡鸣。
周军联军,五万之众,已然列阵完毕。最前方,是三百乘如同钢铁刺猬般的战车。每辆战车由两匹或四匹披甲战马牵引,车身蒙着坚韧的皮革,车厢里站立着三名精锐甲士:居中的驭手紧握缰绳,眼神锐利如鹰隼;左边的“车左”手持强弓劲弩,箭囊饱满;右边的“车右”则紧握长达三米有余的戈、戟或矛,寒光闪闪。战车之后,是手持长矛、青铜短剑和厚重盾牌,排成紧密方阵的步兵主力。他们的盔甲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出冰冷的光泽,如同铺陈开来的金属地面。两翼和后方,则是来自庸、蜀、羌、髳等各部族的联军勇士,他们或披兽皮,或着葛麻,武器五花八门,但眼神中燃烧着同样炽热的战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整个周军阵列,肃杀、森严,如同一头蛰伏的猛虎,压抑着即将爆发的力量。高耸的“太公望”(姜子牙)白旄和黄钺旗帜,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却散发着无形的威压。
联军士兵阿木,一个来自遥远西羌的年轻战士,此刻正站在战车方阵的边缘。他粗壮的手指因为用力握着粗糙的木矛而指节发白,冰冷的金属矛尖微微颤抖。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他参加过部族间的战斗,但那最多不过是几百人的械斗。眼前这望不到边的敌人阵列……他从未想象过战争的规模可以如此庞大,如此……令人窒息。他忍不住侧头看向旁边战车上一位身经百战的老甲士,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叔……商军……看着像蝗虫群一样多啊……” 老甲士目不斜视,嘴角绷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稳住!想想牧誓!想想善耕的兄弟是怎么被商狗抓去当奴隶累死的!” 阿木心头一震,胸中的恐惧被一股熟悉的悲愤取代,握矛的手稍稍稳了些。
而在周军对面,仅仅几百步之遥,矗立着商纣王最后的屏障——一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军队。人数远超周军,密密麻麻,如同黑色的潮水,覆盖了目力所及的大部分平原。但诡异的是,这支大军散发出的不是如山如岳的压迫感,而是一种混乱、麻木、死气沉沉的绝望气息。
这就是纣王在昨夜仓促武装起来的“前徒”——十七万奴隶与战俘组成的炮灰大军。
他们没有统一制式的盔甲护具,大多穿着破烂不堪的麻衣兽皮,甚至赤膊。许多人身上还带着尚未痊愈的鞭痕和烙印。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生锈的戈矛、削尖的木棍、甚至沉重的农具。他们被粗暴地驱赶到阵前,像牲口一样被商军的督战队用青铜戈和鞭子驱赶着排成松散的、混乱的队列。许多人脸上带着茫然和恐惧,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支沉默的、散发着可怕杀气的周军阵列。
奴隶苦成就站在前排。他身形枯槁,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鞭痕和奴隶烙印。他手里被塞了一把沉重生锈、几乎握不住的青铜钺——这玩意以前是砍奴隶手脚用的。刺骨的寒风吹过他单薄破烂的衣衫,他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昨夜的一幕如同噩梦般在他眼前闪回:鹿台下昏暗潮湿的土牢里,他和几百个同病相怜的奴隶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一起。商纣王使者傲慢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王上开恩,赐尔等贱奴武器!明日阵前杀敌!斩首一级者,可脱奴籍!畏缩不前或后退者……立斩!全家为殉!” 绝望的哭嚎瞬间塞满了地牢。旁边一个试图反抗的年轻人,被如狼似虎的商军督战官当场用青铜殳砸碎了脑袋,红的白的溅了苦成一脸……那温热腥臭的触感,仿佛现在还粘在脸上。“脱奴籍?”苦成心里一片冰冷麻木,“不过是让我们去送死,用我们的血肉去填周人的刀锋罢了……爹、娘……儿子怕是……回不去了……” 巨大的悲伤和恨意堵在胸口,让他几乎窒息。他恨把他抓来当奴隶的商朝贵族,恨那些作威作福的监工,恨那从未见过却用他们的血泪筑起鹿台、灌满酒池的纣王!可恨意之后,是更深的无力和绝望。他看向远处周军阵列那严整森严的阵型,如同看着一座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他身后的商军正规军精锐(数量其实远少于奴隶军),盔甲鲜明,戈矛如林,眼中却满是冷漠和轻蔑,手里的武器显然更对着他们这些“前徒”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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