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那冲天而起的烽火狼烟,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悲鸣,终究未能阻挡住满洲八旗铁骑那犹如钢铁洪流般的南下步伐。关隘的陷落,并非简单的城破,更像是一道维系着华夏北方命脉的堤坝轰然崩塌。霎时间,蓄势已久的清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漫过冀东平原,铁蹄所向,州县望风披靡。那股混合着血腥、尘土与冰冷杀意的寒潮,以无可阻挡之势,向着古老的北京城席卷而去。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更如同瘟疫般在北京城内飞速传播。这座刚刚经历了“甲申之变”,送走了旧主崇祯皇帝,又迎了新主李自成,如今尚未从剧变中喘息过来的帝都,再次被推向了风口浪尖。尽管城内尚未出现大规模骚乱,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抑感,如同铅灰色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角落。街市上的行人神色仓皇,交谈声压得极低,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命运的恐惧。昔日略显嘈杂的茶馆酒肆,如今也变得异常安静,唯有偶尔传来的马蹄声和兵刃碰撞的铿锵声,提醒着人们现实的残酷。一种大厦将倾、无力回天的悲凉氛围,在春末尚且暖煦的空气中弥漫、凝结。
戚睿涵身处吴三桂一家以及部分宁远军旧部的队伍中,正随着人流仓皇撤离北京。他骑在一匹算不上健壮的驮马上,回首望去,北京城那巍峨雄浑的轮廓,在漫天风沙中渐渐扭曲、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尘土沾染了他的衣袍,也迷蒙了他的双眼。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历史的惯性……竟然如此巨大吗?”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清军还是入了关,占据了这座象征着华夏权柄数百年的城池,这与他所知的“原本”历史似乎走向了同一个节点。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凭借对历史脉络的熟悉和超越时代的见识,成功地说服了吴三桂没有“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兵入关,甚至奇迹般地促成了南明与大顺之间那道脆弱却真实存在的“抗清民族统一战线”。他以为自己改变了历史的航道,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清军终究还是凭借其强大的战力,或许还有内部奸细的里应外合,硬生生地叩开了关门。
队伍行进在颠簸的官道上,车轮辘辘,马蹄嘚嘚,夹杂着家眷的低泣和士兵们疲惫的叹息。吴三桂骑在队伍前列,他的背影依旧挺拔,但戚睿涵能感受到那份难以掩饰的沉重。这位曾经的明朝悍将,如今背负着“降顺”又“弃京”的复杂名声,前途未卜。陈圆圆乘坐的马车紧随其后,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也掩去了她绝美容颜上的忧思。
戚睿涵强迫自己从消极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深吸一口充满尘土味的空气,努力在脑海中重构当前的局势。“不,并非没有改变!”他坚定地告诉自己,“李自成的主力尚存,已经退守经营多年的陕西根据地,根基犹在。南明弘光朝廷虽然内部倾轧,但依然保有江南半壁江山,财力物力雄厚。最重要的是,他们现在不再是生死仇敌,而是名义上的盟友。这道‘统一战线’虽然脆弱,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烛火,火光微弱,却毕竟没有熄灭,仍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
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里,南明诸政权在内部党争和外部压力下迅速土崩瓦解的悲惨命运。对比当下,形势已然好了太多。“日本鬼子……那样强大的工业国,尚且被落后积弱的民国通过持久战拖垮、打败。如今我们拥有的资源、潜力和战略纵深,远胜那个时代的中国。只要南明、大顺能够真正齐心协力,摒弃前嫌,整合力量,未必不能将满清这头闯入关内的猛虎重新赶回白山黑水之间,甚至尽数消灭以绝后患。”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星光,在他心中反复闪烁、增强,试图驱散因北京陷落而带来的浓厚阴霾。是的,希望还在,斗争才刚刚开始。
就在戚睿涵一行人带着复杂的心绪,向着西安方向艰难跋涉之际,北京城,这座千年古都,正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迎接着它生命中的又一批新主人。
暮春的阳光,洒在紫禁城金灿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却带着几分冷冽的光芒。这座历经明初以来十几代帝王不断营建、扩充的宏伟宫殿群,依旧保持着它外在的庄严与辉煌,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无声地诉说着帝国的至高权力。然而,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已然彻底改变。往日那些身着绯袍、青袍,步履从容的明朝官员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顶戴花翎、身着满清特定制式官服的文武大臣。他们之中,有满洲亲贵,面容粗犷,带着关外风霜留下的痕迹,眼神中充满了征服者的志得意满与对陌生环境的新奇;也有部分较早投诚的汉官,如冯铨、洪承畴之辈,他们神色更为复杂,谨慎地跟在满洲大臣之后,言行举止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与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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