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沦陷的噩耗,如同腊月里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血腥与绝望的气息,席卷了南京城。这风,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宫墙,钻入每个人的骨髓。淮安、凤阳、汝宁、归德、南阳——这五座曾经拼死抵抗的军事重镇,名字如同丧钟般在南京上空回荡。它们最终并非被传统的刀剑火炮彻底征服,而是在清军那毫无人性、闻所未闻的瘟疫武器攻击下,相继陷落。城墙再高,壕堑再深,也挡不住那无形的、随风飘散的死亡。
淮河流域,这片昔日富庶的鱼米之乡,转眼间尽数落入敌手,成为了人间炼狱的前沿。通往南京的官道上,逃难的人群络绎不绝,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带来的不仅是家破人亡的惨剧,更有那关于“毒雾”、“鬼病”的恐怖传闻。
南京城内,恐慌如同瘟疫本身一般迅速蔓延,往日繁华的街市变得人流稀疏,酒楼茶肆门可罗雀,偶有行人也是面色仓皇,掩口疾走。窃窃私语在坊间流淌,充满了对北方飘来的“晦气”和无形死神的恐惧。药铺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无论是金银花、板蓝根还是普通的艾草,都被抢购一空,价格飞涨。空气中弥漫着焚烧艾叶和硫磺的呛人气味,这是百姓们所能想到的、最无奈的抵御方式。
紫禁城,这座帝国的中枢,也未能幸免于恐慌的侵蚀。往日庄严肃穆的气氛被一种压抑的躁动所取代。太监宫女们行走匆匆,低头不语,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乾清宫内,烛火因门窗紧闭而显得有些昏暗,摇曳的光影映照着几张凝重无比的面孔,将他们的焦虑和不安放大投射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弘光帝朱由崧瘫坐在宽大的龙椅上,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座椅,此刻却如同针毡。他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浮肿的眼袋下是深深的青黑,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的鎏金螭龙。那份来自北方的紧急塘报,仿佛有千钧之重,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又似烫手山芋般想甩开。塘报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地名和“十室九空”、“尸横遍野”、“人相食”的描述,像一把把钝刀,切割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能透过文字,闻到那弥漫在淮河上空的腐败气息,听到那垂死者的哀嚎。
他再一次紧急召见了此刻在南京城内,可能唯一能带来希望的人——戚睿涵,以及被他破格提拔的太医院使李大坤。马士英和史可法这两位分属不同阵营的重臣,也侍立一旁,难得的,他们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针锋相对,只剩下同舟共济的忧虑。
“戚爱卿,李爱卿,”朱由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被寒风刮过的枯叶,“北边……的情形,你们都知道了。这瘟疫,竟比鞑子的千军万马还要厉害。淮安、凤阳,皆是重兵布防的坚城,却……却毁于这看不见的妖魔之手。如今贼虏兵锋已迫近江淮,若这瘟疫随之南下,我江南亿兆生灵……朕,朕心甚忧!”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满希冀又带着恐惧地看向李大坤,“李爱卿,你掌管太医院已有数月,朕知你身负异才,对此瘟疫,可有了应对之策?哪怕……哪怕只是一线生机?”
李大坤身上似乎还隐约带着御膳房的烟火气,但他此刻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充满了理科生特有的专注、沉着,以及一种临危受命的坚毅。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动作沉稳有力:“陛下,臣与戚兄连日研讨,翻阅古籍,结合前方零星传回的症状描述,对此疫已有初步推断。清军所投放,恐非单一瘟病,很可能是混合了虏疮(天花)、疙瘩瘟(鼠疫),甚至还有类似猪瘟之杂症,通过特制的毒罐散播,或借由病患接触、乃至蚊虫鼠蚤传染,毒性猛烈,病程极快,往往染病者三五日间便可能不治。”
戚睿涵接口道,他的声音比李大坤更显沉稳,带着一种试图安抚殿中弥漫恐慌的力量:“陛下,李大坤所言极是。此疫虽凶,却并非无解。关键在于‘预防’与‘治疗’双管齐下。我等需要研制出‘疫苗’,使未病者能预先获得抵御病毒侵袭之力;同时,还需制备‘血清’,用以救治已感染之病患。” 他的目光扫过马士英和史可法,确保他们也在认真倾听。
“疫苗?血清?”朱由崧以及旁边的马士英、史可法皆面露困惑,这几个陌生的词汇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戚睿涵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陛下,诸位大人,可将‘疫苗’视为一种经过特殊处理、变得温和无害的‘病根’。将其注入健康人体内,并不会使人真正患病,却能激发其自身产生抵抗之力,如同提前演练兵马,熟悉敌情,待真正凶恶的病邪来犯,体内早有精兵严阵以待,便可从容应对。而‘血清’,则是从已康复的病患体内提取的血液精华,其中含有能克制病毒的‘克敌之兵’(抗体),将其注入患者体内,如同请来百战精锐的援军,助其剿灭体内病邪,扭转战局。”
这个比喻虽然粗浅,但确实让朱由崧等人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朱由崧身体前倾,急切地问:“竟有此等神异之法?果真能成?需要朕做些什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