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高大的城门楼在望时,日头已微微西斜。
秋纹领着几个衣着整洁的丫环婆子,早已在指定的城门口翘首以盼多时,频频伸颈张望,脸上混合着焦急与期盼。
她手中紧握着一份盖有林府印信的出城令,这是专为接应望舒一行准备的。
终于,那支风尘仆仆却依旧齐整的车队出现在视野尽头,秋纹眼睛一亮,连忙带着人迎了上去。
隔着车窗,望舒便瞧见了秋纹那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定。
她早已吩咐过,今日不入林府,直接去往嫂子贾敏所赠的那处三进宅院。
一来行李众多,需要先行安顿;
二来林府如今情况未明,兄长又病着,贸然带着这大队人马回去,难免人多眼杂。
不如先在新宅落脚,自己也正好看看新宅,再递帖子正式拜见,也全了礼数,更便于日后行事。
秋纹上前与车队领头护卫交涉,出示了林如海的帖子,守城兵卒验看无误,态度恭敬,未做任何盘问便挥手放行。
车队辘辘驶入扬州城,不同于北地边城的雄浑开阔,扬州街道显得更为熙攘繁华。
纵然是冬日,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迎风招展,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空气中浮动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温润水汽与隐隐笙歌。
北地带来的婆子、丫环,连同那几位新选的女医,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一个个虽谨记规矩不敢明目张胆地东张西望,但那眼角余光却忍不住悄悄打量着两旁。
但见建筑风格与北地迥异,北地屋舍多求坚固实用,线条简练大气;
而此地则处处透着精致与风雅,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雕花窗棂玲珑剔透。
偶有一些深宅大院门口残留的石雕装饰,依稀可见昔日奢华的痕迹。
就算是有旧一些的宅子,也能看出一些精雕细琢的痕迹。
新宅位于一条清净的巷弄深处,闹中取静。
虽与林府靠背,即要从另一条街道进入,很是隐蔽。
大约也是因为两边宅子都大,想必当初史老太君也是真的疼惜幼女,才很用心替嫂子置下这么大的宅子。
朱漆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内里别有洞天。
秋纹一边引路,一边轻声向望舒介绍着宅子的布局。
虽是冬日,园中不似春夏那般花团锦簇,但江南气候温润,依旧保有不少绿意。
沿着抄手游廊行进,但见庭院中假山错落,曲径通幽。
假山下时不时有池水环绕,南边的水冬季很多时候不结冰,不象北地这时候冰上走人都是常事。
园子里栽种着不少耐寒的常青树木,更有一小片园地。
据秋纹说,是按望舒信中吩咐,辟出来种植了些许常用药草,此时虽未繁茂,却也绿意点点,与北地此时万物凋零的景象大不相同。
“夫人,一路劳顿,大厨房那边已备好了充足的热水,您看是否先让各位梳洗一番,解解乏?”
秋纹细心请示。
望舒颔首,吩咐道:
“你安排下去,让大家先洗漱安置,换身轻便衣裳。
待收拾停当,再用饭。
另外,替我拟一份拜帖,即刻送往林府,言明我已抵扬,暂居此处,明日过府拜见兄长。”
虽与兄长家仅相隔几百米,但这表面功夫必须做足。
既显尊重,也为将来行事多留一层方便,避免落人口实。
待众人散去安顿,望舒特意去看了卢医者安置的院落。
他易了容,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眉宇间也刻意染上了几分愁苦,若非深知内情,绝难看出破绽。
望舒观其面色,实在看不出真实健康状况,只得出口询问:“先生一路辛苦,可还支撑得住?”
卢医者此刻的声音也刻意变得有些沙哑疲惫,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感慨:
“劳东家挂心,尚可支撑。只是有点近乡情怯。”
他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庭院,似在追忆。
“早年也曾来过扬州,次数不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替尹大学士的父亲看诊。
那时节,尹学士正值圣眷优隆,其父若有不测,他必得丁忧辞官,圣上的叮嘱如一把刀般悬在头顶。
幸而,老太爷的病乃是数症并发,外间大夫只作单症医治,反而加重了病情。
如今,尹大学士想必也已致仕荣养了吧?
当年若非皇上执意挽留,他那时便想退了。”
望舒心中一动,接口道:“听说尹大学士如今确与孙女居于扬州。先生可要寻机见上一面?”
卢医者闻言,竟自嘲一笑,那笑容在他此刻“病弱”的脸上显得有些苦涩:
“东家这是嫌老朽颈上这颗头颅太安稳了么?
虽说后来那案子算是平反了,可当初执意要取我性命之人,依然位高权重啊。
我若在京城露面,必遭追杀。
故而东家切记,只要京中那人一日不倒,万不可让我这一家子,包括抚剑,踏入京城半步。
我不能给他们光明正大的身份,只求他们能平安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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