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提着点心盒般的包袱、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像一道不祥的阴影,无声地滑到雄二面前。哨兵显然被“自己人”的身份和一点小好处打发了。来人抬起头,月光勾勒出半张熟悉的脸——精明的眼神,微勾的鼻梁,正是威森!那个在天津如影随形、代表宋先生的比利时商人!
雄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宋先生的手,果然伸得比想象的还要长,还要快!徐州战场这片焦土,也挡不住那贪婪的触角。
“佐佐木军曹,别来无恙?”威森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惯有的、令人不舒服的笑意,仿佛在问候一个老朋友,而不是在危机四伏的战场深夜接头。他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包袱塞到雄二手中。
包袱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冰冷坚硬,绝非点心!雄二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黄澄澄的金条和厚厚一叠日元——宋先生“好钉”交易的尾款?还是……新的催命符?
“威森先生,胆子不小。”雄二的声音比手中的金条更冷,“这里可不是天津租界。”
“生意无国界,佐佐木军曹。”威森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如刀,“宋先生对您上次的‘效率’非常满意。所以,新的‘订单’来了。”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徐州前线,好东西不少。特别是……台儿庄方向撤下来的支那军遗弃装备。宋先生对德械很感兴趣,尤其是‘盒子炮’(毛瑟C96手枪)、‘花机关’(MP18/28冲锋枪),成色要好,数量……多多益善。还有,上次那种‘硬石头’(钨矿砂),有多少收多少。价钱,绝对让你满意。”
德械!又是德械!雄二心中警铃大作。宋先生的胃口越来越大,而且消息灵通得可怕!台儿庄血战刚结束不久,国军第五战区部队确实在组织撤退,遗弃装备是事实,但这些东西都集中在日军主力部队手里,或者被严密看管等待清点,他们这种边缘警戒部队,哪有那么容易染指?
“威森先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雄二掂了掂包袱,语气带着刻意的推拒和市侩的试探,“我们这种外围警戒部队,能捡到几根破枪管就不错了。德械?那是主力师团和宪兵队碗里的肉!我们连汤都喝不上。”
“呵呵,佐佐木军曹过谦了。”威森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蛊惑,“规矩,您懂的。宋先生相信您和您那些‘机灵’的同伴,总有办法。就像在天津……处理‘炉灰’那样。”他特意加重了“炉灰”两个字,眼神瞟向辎重队的方向,意有所指。“定金已经付了,一半在包袱里。事成之后,另一半,还有额外的‘辛苦费’。”
威森的话像冰冷的毒蛇钻进雄二的耳朵。他不仅知道藤田的事,还暗示知道雄二利用藤田处理张老头的细节!这既是展示宋先生情报网的无孔不入,更是赤裸裸的威胁——你们的小把戏,我们都清楚。
雄二沉默了几秒,掂量着手中的包袱和金条的分量。拒绝?宋先生的手段他在天津就见识过,柴崎少尉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答应?在徐州战场搞德械,风险比在天津搞“好钉”大了何止十倍!一旦暴露,就是掉脑袋的重罪!渡边联队长也保不住他!
“时限。”雄二最终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威森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宋先生理解战场的困难。半个月内,第一批货。地点和方式,等您这边有眉目了,会有人联系森下君。”他朝伙房方向示意了一下,显然对雄二小队的“业务链”了如指掌。“记住,宋先生只要‘好货’。”
威森说完,不再停留,如同来时一样,迅速而无声地退入黑暗,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剩下雄二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如同烧红烙铁般的包袱。
“雄二?刚才谁……”森下揉着惺忪的睡眼凑过来,看到雄二手里的包袱和他阴沉的脸色,瞬间清醒了大半,“是……是威森?”
雄二没说话,将包袱塞给森下,转身走向自己的铺位,脚步沉重。森下抱着包袱,感受着里面硬物的触感,胖脸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阴魂不散啊,”森下哭丧着脸,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德械?还要‘花机关’?这他妈不是要我们的命吗?雄二,怎么办?”
“怎么办?”雄二靠墙坐下,闭上眼睛,声音疲惫却带着一丝狠厉,“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先把东西藏好,管住你的嘴!威森的话,一个字都不许漏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雄二小队驻守的路口依旧平静。前田少尉果然在第二天上午带着骑兵队再次出现,气势汹汹地来要“结果”。当雄二“如实”报告村民“已处理”,老头被辎重队小岛军曹带走“榨取剩余价值”后,前田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亲自冲到辎重队驻地,把小岛军曹叫出来质问。
小岛军曹正为那辆破卡车焦头烂额(张老头虽然懂点修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轴承配件,车子只能趴窝),被前田质问,火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顶撞:“人是我带走的!怎么了?那老头在给我修车!也算是废物利用!前田少尉要是不满意,自己去跟渡边联队长说!别妨碍老子干活!”小岛军曹虽然军衔低,但辎重兵油子脾气大,加上背后有渡边联队的体系,并不太怵骑兵联队的外来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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