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军医那句“证明你的价值”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佐佐木雄二心中漾开一圈圈紧张的涟漪。价值,在这暗流涌动的医院黑市里,意味着能弄到紧俏物资的能力。他手头那瓶高纯度消毒酒精是块敲门砖,但显然还不足以敲开通往上海的大门。他需要更多,更需要展现出稳定供应的潜力。
右眼的伤势在缓慢恢复,灼痛感减轻,但视力依旧模糊,医生叮嘱仍需静养避免强光。这反而给了雄二更多在医院内部活动的借口和观察的时间。他不再仅仅局限于棚屋区,开始借口散步或复查,在医院杂乱无章的各个区域小心地穿梭。他留意着物资仓库的位置、守卫换岗的规律、哪些医护人员行色匆匆却面露富足、哪些伤员看似普通却能享受到超规格的药品。
他很快发现,医院的黑市网络远比他想象的复杂。除了松本医生这种利用职务之便零星倒腾的,似乎还存在更有组织的渠道。一些穿着体面、甚至带着随从的访客,会定期出现在医院行政楼附近,与某些管理人员接触。他们运送或取走的箱子,包装考究,显然不是普通医疗物资。雄二甚至隐约听到过“上海”“报关”“船运”之类的词语碎片。
上海!这个词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这家长沙的陆军医院,很可能是一个更大走私网络的中转节点之一。那些来自上海的高级药品、紧俏商品,通过某种渠道流入,再从这里分发到前线或更后方的黑市;同时,前线的某些“战利品”或管制物资,也可能通过这个网络反向流往上海这类消费中心。
他的目标变得清晰:必须切入这个更高级的网络,而不是满足于与松本进行小打小闹的交易。但那瓶酒精,是他的全部筹码。
几天后,雄二再次找到松本。他没有直接询问上海渠道,而是表现出对“搞到更多好货”的急切。
“松本医生,上次那种酒精,如果量更大一些,纯度更高一点,价值如何?”雄二试探道。
松本正在清点一批新到的磺胺粉,闻言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量更大?纯度更高?佐佐木少尉,你还有存货?”他压低声音,“那种品质的,有多少要多少。不只是医院,外面的人也更喜欢‘干净’的货。”
“存货不多,但……或许有办法再弄到。”雄二没有把话说死,“关键是,找到靠谱的买家,能出得起价,而且……安全。”
松本盯着雄二,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买家当然有。但就像我之前说的,得先见到东西。光靠嘴说,没人会信。”
“样品我可以再提供一点。”雄二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只有不到50毫升的酒精,这是他事先分装好的,“这是另一批货的样品,医生可以验一下。”
松本接过瓶子,打开瓶盖小心闻了闻,又倒出一点点在手指上搓了搓,感受其挥发速度和纯度。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不错,和上次的差不多,甚至可能更好一点。你从哪里搞到的?”他看似随意地问道,实则是在打探货源。
雄二早已准备好说辞:“以前在后勤系统认识些人,有些特殊渠道。现在联系不太方便,但还能偶尔弄到点。”他含糊其辞,将来源推给模糊的“后勤旧关系”。
松本没有深究,在这种交易中,打听太多底细是忌讳。他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这点样品我先留着。我帮你问问上面的人。如果他们对样品感兴趣,可能会想见见你。但丑话说在前头,上面的人……脾气可不好,规矩也大。你最好想清楚。”
“我明白。”雄二点点头。他知道,这意味着他将要接触更核心、也更危险的人物。
等待是煎熬的。雄二每日在医院的压抑气氛中度过,耳畔是伤兵的哀嚎,鼻尖是消毒水和腐烂的气味,内心却焦灼地期盼着那个能带他离开此地的机会。他右眼的纱布已经拆掉,但视力仍未完全恢复,看东西有些模糊,这更添了他几分烦躁。
期间,他目睹了更多黑市交易的痕迹。一个重伤的少佐因为用了来路不明的盘尼西林而病情意外恶化(不知是药品质量问题还是其他原因),最终不治身亡;而另一个看似普通的伤兵,却因为“上面有人”,很快被批准转往条件更好的武汉疗养。这些都在无声地告诉雄二,这个系统内部的腐败和机会主义已经深入骨髓,同时也凸显了“关系”和“资本”的重要性。
三天后,松本医生在换药时,借着俯身检查伤口的时机,极快地低声说了一句:“今晚熄灯后,仓库区后面,废料堆放处旁边的小屋。一个人来。”
雄二的心猛地一跳。来了!
当晚,医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巡逻哨兵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伤兵梦中的呓语。雄二借着夜色掩护,凭借白天的记忆,小心翼翼地避开灯光和巡逻队,来到了仓库区后面。这里堆满了破损的医疗器械、空药瓶、染血的绷带等废弃物,气味难闻。角落里果然有一间独立的小砖房,像是以前的门房或工具间,此时窗户被木板钉死,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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