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山…山下!黄龙旗!全是…黄…玄黄的龙旗啊爷——!”
亲随那破了音的嘶吼还在冰冷的空气里打颤,如同最后一块巨石砸进死潭。
胤禵挺拔的脊背骤然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按在腰间的手背青筋暴起。
乔引娣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声,粘杆处狗牙旗带来的惊悸未消,更庞大、更沉重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顶。黄龙旗!御用禁色!
马蹄声!沉闷,整齐,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如同贴着地面滚来的闷雷,由远及近,震得脚下冻土都在微微发颤。
一面巨大到刺眼的明黄龙旗,率先撞破铅灰色的天幕,在凛冽的朔风中疯狂撕扯,猎猎作响。
旗影之下,是森然如林的甲胄寒光,无声的肃杀如同实质的冰墙,轰然压向这小小的景陵院落。
胤禵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只剩下冻土般的铁青。
他猛地一步跨前,将摇摇欲坠的乔引娣和那惊惶的亲随都挡在了身后,像一块礁石,迎向那即将拍岸的惊涛。
队伍在院门外戛然而止。为首者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带着金铁之音。不是雍正!
来人一身石青色蟒袍,外罩玄狐端罩,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院中三人,最终钉在乔引娣狼狈的左肩——那里,撕破的夹袄下,包扎的布条渗出刺目的暗红,勾勒出七星烙印的轮廓。
他身后,两名同样顶戴森严的官员展开一卷明黄谕旨。
“圣——谕!”
为首者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穿透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宣!皇十四子胤禵,宫女乔引娣,即刻听宣!”
“圣谕?”
胤禵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敢问张中堂,是皇上的圣谕?还是新君的旨意?”
他刻意咬重了“皇上”二字,目光死死锁住张廷玉。
张廷玉面皮纹丝不动,眼神却更深沉了一分:“先帝龙驭上宾,新帝(弘历)已绍膺大宝!此乃新帝登基后第一道明发上谕!”
“皇十四子胤禵,接旨!”
他目光陡然转向脸色惨白如纸的乔引娣,语锋如冰锥直刺:
“宫女乔氏!尔身负异状,肩胛烙印,离宫当日,养心殿陡生剧变,圣躬危殆!尔作何解释?!”
这指控如同惊雷!
乔引娣浑身剧震,左肩烙印仿佛被无形的火舌舔舐,剧痛瞬间炸开!
她想辩解,喉咙却像被铁钳扼住,只发出破碎的抽气声:“奴…奴婢…没有…不…”
“张中堂!”
胤禵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硬生生截断了张廷玉的逼问!他一步踏前,石青袍袖在风中猎猎,毫不退让地迎上张廷玉锐利的目光,声音里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此乃景陵!皇考圣祖仁皇帝安息之所!尔等持新君旨意,便可在此皇考陵前,如此折辱、构陷一个弱质宫女?!大清律法何在?!”
“天家体统何存?!有何事,冲我胤禵来!为难她,是看我胤禵如今好欺吗?!”
“十四爷!”
张廷玉身后一名武将模样的官员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休得咆哮!张中堂奉旨问话!”
“奉旨?”
胤禵冷笑,那笑声里淬满了刻骨的讥讽与悲凉,“好一个奉旨!我胤禵戍守景陵多年,恪尽孝道!今日倒要听听,新君登基,第一道旨意给我这‘皇十四叔’的,是什么?!”
这“皇十四叔”的称呼,被他咬得极重,字字如刀。张廷玉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宣读。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紧绷欲裂的瞬间——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胤禵身后响起。
乔引娣!巨大的压力、烙印的灼痛、连日的身心煎熬,如同无数根钢丝瞬间绞紧了她的神经!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她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下去!
“引娣!”
胤禵惊怒回头,下意识想伸手去捞,但距离太远!
乔引娣倒下的方向,正对着居所正堂那低矮的门槛!门槛内,一张简陋的供案上,供奉着一卷为康熙守陵诵念的《金刚经》。
她的额头,重重地、毫无缓冲地撞在了供案边缘!
“哗啦——哐当!”
供案被这巨大的冲力猛地掀翻!
沉重的木案砸在地上,发出巨响!那卷摊开不久的《金刚经》,连同案上的香炉、烛台,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经卷翻滚着摊开,扉页朝上,沾满了香灰尘土。
混乱中,乔引娣左肩包扎的布条被粗糙的地面狠狠一蹭,本就因烙印而脆弱的伤口瞬间崩裂!
温热的鲜血,如同压抑许久的泉眼,猛地从布条下渗透出来,迅速染红了一片!
几滴鲜红刺目的血珠,在剧烈的动作中飞溅而出,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散开的《金刚经》扉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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