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杆处的刑房,是深埋地底的活棺材。潮湿、冰冷、弥漫着洗刷不净的血腥和绝望。
乔引娣蜷缩在铺着薄薄霉烂稻草的角落,左肩的烙印在阴寒中持续传来细密的刺痛。
提醒着她景陵的围困、血经的被夺、景山丹房的毒猫,还有那碗倒进芍药盆、催生出八爷脸谱血纹的参汤…
每一幕都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脖颈。
苏培盛被“恩养”在别处,生死不明。她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蛾,粘杆处甲七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时刻在暗处窥伺,等着她露出破绽,等着将她和她所知的秘密彻底碾碎。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面生的、神色冷漠的太监提着一个食盒进来,重重放在地上。不是饭点,更无热气。
“乔氏。”
太监声音平板,“上头有话,念你曾是先帝跟前人,准你今夜…去养心殿偏殿,为先帝…最后上一炷香。一炷香,立刻回来。别想耍花样,外面…有的是眼睛盯着你。”
上香?
在这风口浪尖?乔引娣心脏猛地一缩。是试探?还是…粘杆处终于要动手,选在养心殿这个她“熟悉”的地方?她别无选择。
夜,死寂。
紫禁城像一座巨大的陵墓,只有寒风在宫墙间呜咽穿梭。
养心殿内殿已设成雍正灵堂,素幡白烛,阴气森森。
偏殿则空旷冷清,只有几件蒙尘的家具,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和铁锈般的腥气。
两名粘杆处番子如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偏殿门口,眼神锐利如刀。
乔引娣在冰冷的蒲团上跪下,对着空荡荡的偏殿方向,机械地燃起一炷香。香烟袅袅,模糊了她苍白的脸。她知道,时间不多。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从正殿方向传来,越来越近!
正朝着养心殿正中的明间——皇帝日常召见臣工、摆放龙椅的地方!
乔引娣浑身汗毛倒竖!那声音…一个是她刻骨铭心的冰冷——甲七!
另一个,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沉稳,却难掩一丝紧绷…是新帝弘历?!
他们来空无一人的养心殿正殿做什么?!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乔引娣的目光如同受惊的鹿,瞬间扫过偏殿与正殿相连的雕花隔扇门!
门紧闭着,但门下有一道不足半尺高的缝隙!正殿龙椅那巨大的、雕满蟠龙的金丝楠木底座,就在隔扇门的另一侧,离缝隙很近!
没有时间思考!
乔引娣猛地吹熄了手中刚燃起的香,就势伏倒,身体紧贴冰冷的地面,如同最灵巧的狸猫,无声无息地滑向那道隔扇门的缝隙!
她屏住呼吸,将脸紧紧贴在地面,一只眼睛死死抵住门缝!
缝隙外,正是龙椅那庞大底座的后方!底座上,果然布满了刀刻斧凿般、层层叠叠、扭曲狰狞的刻痕!
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无数恶鬼的咒文!
但此刻,乔引娣顾不上细看这些诅咒,她的全部心神,都被缝隙外投射进来的、两道被拉长的、晃动的人影,以及那刻意压低的对话死死攫住!
“…甲七,都清理干净了?”
是弘历的声音!比平日更冷,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回主子爷,”甲七的声音平板无波,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景山丹房的道士玄尘,昨夜‘失足’跌落山涧,尸骨无存。养心殿侍药的小太监福安,今晨‘突发急症’,没了。”
“嗯…”
弘历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嘴巴严实,手脚干净,才是长久之道。那个…刘院判呢?他今日诊脉,神色似乎不大对劲。”
脚步声更近了些,似乎就停在龙椅前方。乔引娣的心跳几乎停止!
“主子爷明鉴。”
甲七的声音更低了,“刘慎行…怕是心病难医。他…他似乎对先帝爷最后那几日的脉案…起了疑心。尤其…是宝亲王您献参汤那日之后的记录…”
“疑心?”
弘历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他一个太医院判,做好他的本分便是!
先帝龙驭上宾,乃是积劳成疾,丹毒攻心!脉案…脉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有什么资格起疑心?!”
“奴才也是这般想。”
甲七接口道,“奴才已‘开导’过他。许了他太医院院判之位,许了他儿孙前程。也…让他想想他城外庄子上,那刚添了重孙的老娘…”
赤裸裸的威逼利诱!乔引娣在门缝后听得浑身冰凉!刘院判!他怀疑雍正的死因!怀疑那碗参汤!
“他…怎么说?”
弘历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他…他当时吓得面无人色,只说…只说‘参字柒佰陆’的药性…与…与先帝体内积存的丹毒…若…若遇引子…或可相冲…但…但脉案…脉案他…他…”
甲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够了!”
弘历一声低喝,打断了甲七的话,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机,“相冲?引子?本王一片孝心,何来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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