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陵的风裹着湿土和松脂味,钻进青篷车的缝隙。
乔引娣抱着那方冰坨似的“怨憎会”密匣,指尖早已冻得麻木。匣内深处,那点微弱的幽绿,在颠簸的黑暗里,如同鬼魅窥伺的眼。
车帘猛地被掀开,粘杆处番子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戳进来,声音平板:
“甲头儿令:万岁爷丹毒攻心,太医束手。速回圆明园丹房,取‘九转还阳丹’吊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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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陵青灰色的高大围墙在车窗外缓缓后退,如同巨兽收拢的爪牙。
乔引娣死死抱着怀里的黑檀木匣子,那“怨憎会”三个血字,隔着衣料硌着她的心口,也硌着胤禵最后看她时,那混合着震惊、猜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痛楚的眼神。
他接了…他亲手打开了那透着绿芒的匣子…后面会怎样?甲七那张铁面具下的冷笑,如同跗骨之蛆,缠得她透不过气。
车帘“哗啦”一声被粗暴地扯开!冷风和湿气猛地灌入!
粘杆处番子那张如同石雕般毫无生气的脸探了进来,眼珠像两颗冰冷的玻璃珠子,直直钉在乔引娣煞白的脸上。
“乔引娣。”
番子的声音没有起伏,平板得像在念讣告,“甲头儿令:万岁爷丹毒攻心,太医束手。速回圆明园丹房,取‘九转还阳丹’吊命!”每一个字都像冰坨子砸下来。
乔引娣浑身一激灵,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丹毒攻心?吊命?那“九转还阳丹”…是雍正这些年几乎当饭吃的猛药!取药?甲七要她去取药?
“为…为何是我?”
乔引娣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不安,“丹房重地…自有丹童…”
“丹童?”
番子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万岁爷服丹的时辰、分量、禁忌…贴身伺候的人里,除了苏公公,就属你最清楚。”
他那冰冷的玻璃珠子似的眼扫过乔引娣怀里的黑檀木匣,又落回她脸上,“甲头儿说了,旁人…信不过。你,识路,也识药。”
“信不过”三个字,像三根针扎进乔引娣的耳朵。甲七在逼她!用雍正的命?还是…另有所图?
她下意识地捂紧左腕,那三深一浅的紫痕在衣袖下灼痛。去丹房…那个地方,光是想想,都让她脊背发凉。但不去?
甲七那张铁面具后的眼,绝不会给她第二个选择。
“车…调头。”
乔引娣听见自己的声音,空洞得不像自己的,“去圆明园。”
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调转了方向,将景陵的阴霾甩在身后,却又一头扎向另一片更深、更令人窒息的迷雾。
怀里的密匣冰冷依旧,那点幽绿在颠簸中时隐时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挣扎。
圆明园深处,丹房所在的小院,死寂得如同坟墓。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药味混杂着硫磺和金属的腥气,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吸一口都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熏得移位。
院门口站着两个粘杆处的番子,如同两尊门神,看到乔引娣下车,冰冷的视线在她身上刮过,无声地让开了一条路。
乔引娣抱着匣子,深吸了一口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一步步走进那扇虚掩的、仿佛通往地狱的院门。
丹房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透出。
她知道,丹童——那些被刺哑了穴道、如同工具般活着的孩子,此刻或许正在里面守着丹炉最后的余温。
她轻轻推开门。
一股更浓烈、更灼热的药气扑面而来!
丹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墙角一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跳跃,勉强勾勒出巨大丹炉黑沉沉的轮廓,炉下地龙的余烬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空气滚烫,吸进去都带着灼痛感。
她的目标很明确——丹炉旁靠墙摆放的一排紫檀木药柜。
最上面一层,那个描金嵌螺钿的小匣子里,锁着的就是“九转还阳丹”。钥匙…钥匙在丹童身上。
乔引娣屏住呼吸,借着昏暗的光线,目光在丹房里搜寻。
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蒲团上,背对着门口,头一点一点,似乎睡着了。是个小丹童。穿着靛青色的粗布短褂,身形单薄得可怜。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脚步落在积了药灰的地面上,几近无声。心跳在耳边擂鼓。她不能惊动任何人!
甲七的命令是“取药”,可这“取”字背后,谁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怀里的密匣冰冷地提醒着她景陵发生的一切。
她绕到那小丹童面前。孩子睡得很沉,蜡黄的小脸上还沾着灰,嘴唇干裂。他的腰间,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钥匙。
就是它!
乔引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钥匙。
冰凉的黄铜触感传来,她屏住气,轻轻捏住,试图将它从孩子腰间的绳扣上解下来……
就在这时!
原本沉睡的小丹童,身体猛地一颤!眼皮倏地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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