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陵偏殿的寒气钻进骨头缝。
乔引娣蜷在硬炕上,腕上三深一浅的紫痕突突跳。
殿门“吱呀”裂开道缝,苏培盛佝偻的影挪进来,蜡黄脸蒙着死气,枯爪攥着个油纸包:
“主子爷走时…牙咬碎了药勺…用血在瓷渣上刻了个字…您…千万藏住!”
油纸包入手的刹那,院外响起甲七冰锥般的声音:
“搜——!”
油灯芯“啪”地炸开一星火花,昏黄的光猛地一蹿,墙上影子跟着鬼祟地扭了一下。
乔引娣蜷在景陵偏殿冰冷的土炕沿上,指甲死命抠进木头缝里,木刺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
左腕子上那三深一浅的紫印子,突突地跳,像里面埋了根烧红的针。
张廷玉那句“先帝让您‘守’什么?”像淬了冰的钩子,一下下刮着她脑仁。
殿外头,粘杆处番子的铁靴底子砸在冻硬的青砖地上,“咔、咔、咔”,一声声,又沉又钝,跟索命的更漏似的,磨得人牙根发酸,心尖子发颤。
“吱呀——嘎…”
老门轴干涩刺耳的嘶叫,猛地撕破了屋里死一样的静。
苏培盛挪了进来。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架子,半点活气也没有。
他挪到炕边,动作迟缓僵硬,每一步都拖着千斤重。
那对蒙了灰的眼珠木然地扫过乔引娣煞白的脸,颤巍巍地从他那件抖抖索索摸出个东西——一个拳头大小、用普通油纸胡乱裹了好几层的包。
纸面疙疙瘩瘩,黏着几块暗褐色、硬邦邦的痂块,散发着一股子混合着陈血、药渣和灰尘的怪味。
“乔…乔姑娘…”
他嗓子眼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带着嗬嗬的痰音,像是从肺管子深处硬挤出来的血沫子,“主子爷…走…走的时候…不…不平静…”
枯瘦如柴、指关节粗大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硬生生把那个油纸包塞进乔引娣冰凉僵直的手里!
那东西一入手,又硬又沉,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一股子阴寒刺骨的气儿,顺着指头缝嗖嗖地往骨头髓里钻!
“药…药勺子…”
苏培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蜡黄松弛的脸皮跟着抽搐,“…白玉的…主子爷…用牙…硬生生咬碎了!”
“碎…碎瓷片子崩得到处是…他…他捡起一块带尖的…”
他声音抖得更厉害,带着濒死般的战栗,“…拿自个儿嘴里咳出来的血…混着…混着那要命的丹毒渣子…就在那瓷片子上…刻…刻了个字!”
他猛地往前一倾,枯爪般的手死死攥住乔引娣的手腕子,冰凉粗糙的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
浑浊的眼珠死死钉住乔引娣的眼睛:
“甲七!张廷玉那老匹夫!正…正掘地三尺找由头勒死你!这东西…沾上手…就是阎王爷亲笔写的催命符!藏死了…千万…千万藏严实了!烂在肚子里…也不能露!”
最后一个“露”字还在干涩的空气中打颤——
“砰——!!!”
院门被巨力撞开的爆响如同惊雷,狠狠砸了进来!木栓断裂的声音清晰刺耳!
紧跟着,甲七那冰渣子一样、毫无人气的平板声音,穿透凛冽的寒风,刀子般扎进殿内:
“奉旨清查逆党余孽!搜——!角角落落,片纸寸缕,都给老子翻出来!!”
铁靴子踏地的声音轰然炸响!如同潮水决堤,从破开的院门疯狂涌向这小小的偏殿!
沉重的脚步声、刀鞘碰撞声、粗暴的呼喝声瞬间塞满了整个院子,死亡的阴影轰然压下!
苏培盛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哆嗦,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攥着乔引娣手腕的枯爪像触电般猛地甩开!浑浊眼底那点骇人的光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压抑到极致的嗬嗬怪响,佝偻的身子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敏捷,跟只受惊的老耗子似的,“哧溜”一下,贴着冰冷的墙壁。
油纸包在乔引娣汗湿冰冷的手心里狂跳!死亡的铁蹄已到门口!没有时间了!
她像被无形的力量弹起,猛地扑到冰冷的土炕边,背对着殿门,用身体挡住可能的窥视。
沾着冷汗和泥污的指甲变得异常锋利,“嗤啦!”一声,粗暴地撕开了那层黏腻的油纸——
几块边缘锋利、形状狰狞的碎瓷片崩了出来!最大的那块,豁口参差,像野兽的獠牙,上面糊满了暗红发黑、已经半凝固的血疙疤!
更触目惊心的是,那深深凹进去的刻痕槽里,嵌满了乌漆麻黑、油腻腻、散发着浓烈硫磺和金属锈蚀恶臭的渣滓!
是丹药!是雍正咳出的血混着那些要命的“仙丹”残渣!
借着破窗户纸漏进来那点惨白稀薄的月光,刻痕的线条扭曲、深陷,带着一种濒死挣扎的疯狂力道,死死地烙印在冰冷的瓷片上: “忍”!
这还不是全部! 在那深深的血污和丹毒残渣覆盖的刻痕缝隙深处,幽幽地、极其微弱地,渗出几点细小的绿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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