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是黏稠的,裹挟着植物腐烂的甜腥气和某种潜藏的危险因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肺叶上。热带雨林在短暂的暴雨间歇里蒸腾起弥天白雾,能见度低得可怜。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松软,湿滑,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种巨兽黏腻的脊背上,悄无声息,却又随时可能惊醒什么。
雷战打出一个战术手语,身后七名队员如同鬼魅般散开,依托着粗壮的树干和虬结的气生根,交替掩护,向前推进。枪口警惕地扫过每一片可能藏匿敌人的浓绿阴影。他们刚刚越过那条在地图上模糊不清、但在现实中意味着天堑的界河,踏入了这片被多个地方武装势力割据、法律与秩序近乎真空的“三不管”地带。
目标,是位于前方山谷深处,一个代号“泥潭”的简易据点。情报显示,那里近期有异常的人员和物资流动,可能与陈默失踪前追查的那条涉及特殊催化剂的隐秘链条有关。更重要的,是据点里可能存在与“塔寨”——那个二十年前如同毒瘤般盘踞于此,制造了包括陈默父亲陈远坠机事件在内多起悬案的准军事化组织——相关的线索。
“塔寨”……这个名字像一根生锈的铁钉,楔在雷战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每次触碰,都带来一阵带着血腥气的钝痛。他刚入伍时,听老兵提起过,那是一群极其狡猾、凶残且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其护卫队尤其擅长在丛林环境中设伏、诱敌、分割围歼,战术风格阴狠刁钻,让当年的围剿部队吃了不少苦头。最终,虽然其首脑被击毙,组织宣告覆灭,但核心护卫队成员大多下落不明,成为一桩悬案。
二十年过去了,“塔寨”早已成为一个历史名词,只存在于泛黄的档案卷宗里。
可越往里走,雷战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就越发浓重。太安静了。除了雨滴从高大树冠上偶尔坠落的啪嗒声,和林间不知名虫豸的嘶鸣,几乎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类活动的声音。这不符合一个活跃据点的常态。
“猎鹰一号,保持警惕。气氛不对。”雷战压低声音,通过喉麦通知尖兵。
“猎鹰一号收到。前方发现人工痕迹,疑似废弃岗哨。”
队伍继续谨慎前行。穿过一片茂密的藤蔓区,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地,布满被水流冲刷得圆滑的卵石。几栋简陋的竹木结构棚屋散落在河滩边缘,歪歪斜斜,毫无生气。
“分散搜索,注意交叉火力死角。山猫,建立狙击阵地。毒蛇,电子侦察。”雷战迅速下达指令。
队员们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狙击手“山猫”像狸猫一样攀上附近一棵视野极佳的大树,伪装服让他几乎与浓密的枝叶融为一体。技术兵“毒蛇”则蹲伏在一块巨石后,打开了便携式信号侦测设备。
雷战自己则带着两名队员,呈三角队形,靠近那几栋最大的棚屋。门虚掩着,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些破烂的杂物和熄灭已久的篝火灰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桌子上,甚至还有半碗没吃完、已经长了绿毛的米饭。
“撤离得很匆忙,但不是慌乱。”一名队员检查后低声道。
雷战眉头紧锁。空城计?还是……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极其突兀、清脆的枪响,撕裂了雨林的寂静!不是他们携带的任何一种制式武器声音!声音来自侧翼!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通讯频道里传来“山猫”压抑着痛苦的闷哼:“猎鹰!十点钟方向!狙击手!我中弹!左肩贯穿!”
“掩护!”雷战瞳孔骤缩,厉声吼道。
晚了!
“哒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极具节奏感的点射,如同毒蛇的信子,从至少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舔舐而来!子弹泼水般打在卵石滩上,溅起一片片石屑和火星,精准地封锁了他们前进、后退和侧翼迂回的所有路线!
不是散兵游勇的乱射!这火力配置,这射击精度,这交叉掩护的默契……
“寻找掩体!规避!”雷战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半人高的巨石后面,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在松软的地面上犁出一道深沟。
其他队员也反应极快,各自依托地形隐蔽,瞬间组织起反击。自动步枪的咆哮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河滩。
但敌人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似乎极其熟悉这里的地形,利用河滩两侧的丛林高地,构建了完美的交叉火力网。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战术动作——
左侧,两名敌人利用地形起伏,进行娴熟的交替跃进射击,一人火力压制,另一人迅速移动数米,寻找新的射击位,配合得天衣无缝。
右前方,敌人的机枪手占据了唯一的制高点,打出的不是漫无目的的扫射,而是精准的、专门照顾掩体边缘和可能露出身体部位的短点射,压得雷战他们几乎抬不起头。
而在正面,敌人主力并不急于强攻,反而像一张缓缓收拢的网,利用精准的火力,一点点挤压他们的活动空间,逼迫他们向河滩中央、那片毫无遮蔽的死亡地带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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