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表的金属外壳,贴着陈默手腕内侧的皮肤,传递来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凉意。这凉意穿透了南亚夜晚闷湿的空气,穿透了方才在雷区与毒气室积攒的肾上腺素余热,像一根细针,扎在他高度紧绷的神经末梢上。
他站在一扇门前。
门是沉重的暗色金属铸造,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冷硬的线条和厚重的质感,仿佛是从山体内部直接生长出来。门扉之上,镶嵌着一个徽章——那是“塔楼”的标志,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但诡异的是,围绕着这核心徽章,密密麻麻、几乎覆盖了整扇门板的,是无数缩小版、形态各异的其他徽章。有些古老,带着磨损的痕迹;有些新颖,反射着通道内壁幽暗的灯光;有些风格粗犷,有些则精细繁复。它们像战利品,又像墓碑,共同构成了一面令人窒息的身份之墙,无声地宣告着此地主人的权势与深不可测。
这就是终点了吗?二叔指令中那模糊的“钥匙”,就在这扇门后?
通道内的光线惨白,来自头顶镶嵌的条形光带,将他的影子在脚下拉得细长扭曲。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金属冷却后的淡淡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残留,那是刚才经过的“感官剥离室”里,用于扰乱心智的神经毒气添加剂的味道。
他的身体还记得之前的考验。
雷区并非传统的埋设地雷,而是由无数隐匿在墙壁、地板、甚至天花板上的微型动能传感器和激光发射器构成。一步踏错,不是轰然爆炸,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精准而致命的短点射。他像一片在暴风雨中飘零的叶子,依靠着远超常人的反应速度、对陷阱布局的直觉(这直觉,部分来自二叔多年前严苛的训练,部分来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积累的经验),以及一种近乎自残的冷静,在弹幕的缝隙间穿行。子弹擦过战术背心的纤维,灼热的气浪烫伤了他的颈侧皮肤,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最终,他是用一具被他诱爆的自动机枪残骸作为短暂的盾牌,才强行冲过了最后一段死亡走廊。
紧接着是毒气室。没有标识,没有警告,只是在他踏入某个无形界限的瞬间,四周的通风口悄然释放出无色无味的神经毒剂。肺部最先传来灼烧感,视野开始晃动,边缘泛起彩色的噪点。是二叔早年强制他接种、并定期服用拮抗剂的那一系列疫苗之一,救了他的命。那些针剂和药片带来的副作用曾让他痛苦不堪,此刻却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依仗。他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中,凭借肌肉记忆找到了隐藏的应急氧气接口,只有三分钟的供应量。他必须在窒息前,破解一个连接着室内毒气浓度控制中枢的密码锁。锁是双重加密,一层基于随机数生成算法,一层是基于他个人档案中一段早已被封存的、关于他童年某个创伤性事件的描述而设置的心理密钥。二叔……连这个都算计到了吗?在肺部如同风箱般嘶鸣,大脑因缺氧而阵阵眩晕时,他被迫再度直面那个他试图永远埋葬的午后,那个血色的场景。指尖在冰冷的触控屏上颤抖地输入答案的瞬间,毒气排放系统发出嗡鸣,新鲜空气涌入,他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浸湿了地面。
然后是心理测谎。一间纯白的房间,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把固定在中央的金属椅。他被要求坐上去,手腕、脚踝被自动锁扣固定。没有审讯者出现,只有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提出一个个问题。问题从基础的身份核实,到越来越深入的任务细节,再到对组织忠诚度的拷问,最后……指向了雷战。
“‘牧羊人’最近一次联络内容?”
“你是否认为‘牧羊人’的指挥存在重大失误?”
“假设‘牧羊人’的判断与组织最高利益冲突,你的选择?”
“为了任务最终完成,牺牲‘牧羊人’是否是可接受的代价?”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钝刀,切割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基石。他按照受训的标准答案回应,语气平稳,心跳、呼吸、皮电反应、微表情……所有生理指标被无数传感器实时监控。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电子意识在剖析他的每一次心跳加速,每一次瞳孔微缩。当被问及“牺牲‘牧羊人’”时,尽管他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但内心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因视网膜上那条“清除牧羊人”指令而产生的瞬间动摇,是否已被捕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锁扣“咔哒”一声松开时,他的内衬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现在,他站在这扇镶嵌着无数徽章的铁门前。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但更让他心悸的是那条如影随形的指令,和与雷战失联的死寂。
门,无声地滑开了。向内部陷入,然后缩进一侧的墙壁。
门后并非他预想中的办公室或者指挥中心,而是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光线幽暗,隐约可见是一个圆形的大厅,穹顶很高,淹没在阴影里。空气中有一种陈旧的纸张、皮革和某种香料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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