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的橡胶轮胎碾压过光滑如镜的深色石质地面,发出一种均匀而压抑的沙沙声,在这过分宽敞、过分寂静的圆形大厅里,被放大了无数倍,敲打在陈默的耳膜上。
轮椅是从大厅深处、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阴影角落里驶出的。仿佛那阴影是某种粘稠的实质,被这缓慢而坚定的移动一点点推开。
上面坐着一个人。
随着轮椅逐渐进入穹顶中央投下的、唯一一束不算明亮的光柱下,那人的轮廓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银发。并非年迈的苍苍白发,而是一种带着金属质感的、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灰色,在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这头银发之下,却是一张看起来并不算非常年老的面孔,大约五十岁上下,或许更年轻些,深刻的五官带着一种被岁月和别的东西侵蚀过的锐利。
然后,陈默看到了那道疤。
一道狰狞的、紫红色的疤痕,如同一条肥硕丑陋的蜈蚣,从他的左边太阳穴起始,斜斜向下,几乎贯穿了整个左脸颊,越过鼻梁(导致鼻梁有些微不自然的塌陷),最终消失在右侧下颌的阴影里。这道疤彻底破坏了他原本可能称得上俊朗的容貌,赋予他一种混合着残忍、痛苦和极致威严的诡异气质。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近乎黑色,此刻正落在陈默身上,里面没有任何初见的好奇或审视,只有一种……仿佛在打量一件许久未见、终于送上门来的物品般的平静。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膝盖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同样颜色的羊毛毯。双手随意地交叠放在毯子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不出任何力量感,却透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林枭。
这个名字瞬间从陈默记忆的某个加密角落里跳了出来,带着血腥和禁忌的气息。“塔楼”组织内部分支——“塔寨”一脉的当代执掌人,一个在黑暗世界里声名赫赫,却又极度神秘,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传奇人物。传闻他早年遭遇过一次惨烈的背叛和袭击,重伤濒死,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失去了行走能力,面容也毁了。自那以后,他变得更加深居简出,手段也愈发难以揣测。
他竟然亲自出现在这里?为了这次“面试”?
陈默感觉自己的脊背肌肉绷得更紧了,像一块被逐渐拧紧的钢板。他强迫自己维持着站姿,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道审视的视线,不闪不避。内心的惊涛骇浪被死死压在冰封的面孔之下。
轮椅在距离陈默约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保持了安全,又能让彼此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
林枭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看了陈默几秒钟。然后,他交叠的双手动了动,右手轻轻抬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纸质文件夹。
他举起文件夹,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随意,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
“陈默。”林枭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甚至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磁性,与他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反差。但这温和之下,是毫无温度的冰冷。“或者说,该叫你……‘毒蛇’?”
他轻轻晃了晃那份档案,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牵扯着那道疤痕,让它显得更加扭曲。“你的档案,很有趣。履历完美,能力出众,心思缜密。二叔……把你教得很好。”
他提到了二叔。用一种熟稔的、仿佛在谈论一位老友的语气。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在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反应都可能成为破绽。
林枭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翻开档案,目光落在某一页上,像是随口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轻笑着问道:
“老师没教过你,塔寨老配方里为什么要加孔雀石粉吗?”
嗡——
陈默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塔寨老配方!孔雀石粉!
这不是什么公开的化学公式,这是“塔寨”一脉最早起家时,炼制某种特定高纯度毒榀时,一个极为隐秘、几乎失传的古老辅料添加步骤!知道这个细节的,除了塔寨最核心的寥寥几人,外界绝无可能知晓!这是用于验证身份的最高级别暗语之一,是二叔在他潜入“塔楼”外围组织、获得一定信任后,在一次绝密通讯中,以一种近乎遗言的方式,口授给他的最后几条保命符之一!
二叔当时的声音嘶哑而疲惫:“记住这个问题,小子。如果有一天,你面对的是‘塔寨’真正的核心,尤其是……那个人,他可能会问你。答案就是……”
此刻,林枭问出了这个问题。
带着那种洞悉一切、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底牌的笑意。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二叔和我的关系,他知道二叔给了我这条保命符,他甚至可能……知道二叔给我的那条“清除牧羊人”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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