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小镇“勐拉”,像一颗被随意丢弃在热带雨林边缘的浑浊琥珀,表面覆盖着喧嚣与混乱的尘埃,内里却凝固着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各方势力。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和人群,摊贩的吆喝、摩托车的轰鸣、以及空气中弥漫的香料与腐败垃圾混合的复杂气味,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原始生命力和潜在危险的画卷。在这里,法律的面孔似乎总是模糊不清,金钱与暴力才是更通用的语言。
雷战在一家位于集市深处、看似普通的茶馆二楼包厢里,再次会见了当地警方的主要负责人——梭温警官。包厢的木质窗棂斑驳脱漆,透过半开的窗户,楼下街市的嘈杂声浪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恰好掩盖了室内低沉的谈话声。与前几次充满试探和保留的会面不同,雷战这次没有空手而来,他带来的,是经过初步验证的、足以撬动僵局的关键信息。
“梭温警官,”雷战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对方面前。里面是几张经过处理的、分辨率极高的卫星照片,清晰地显示了蜿蜒在山脊与河谷间的“老路”局部,以及那张被小心复原、标注着简易路线和“河谷标记点”字样的油纸照片。“我们收到来自内部的、高度可靠的情报,‘塔楼’组织正利用这条被称为‘老路’的隐秘线路,频繁进行毒品和武器的跨境运输。而这个河谷地带,”他的手指重点敲了敲照片上岩壁标记点对应的区域,“是他们一个至关重要的中转标记点,可能兼具观察、预警和临时囤积的功能。”
梭温警官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常年的边境生涯在他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皮肤被热带阳光灼烤得黝黑。他的眼神锐利,却又带着一种深陷泥潭、与各方周旋所带来的疲惫和警惕。他拿起照片和图纸,凑到窗前更明亮的光线下,仔细地审视着,眉头渐渐锁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雷先生,”梭温放下照片,声音低沉,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你知道的,这条‘老路’,有超过一半的里程穿行在那些三不管的争议地带,山高林密,地形复杂,部落势力混杂。我们的人一旦越界,很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外交摩擦,甚至武装冲突。而且,单凭这几张照片和一个……一个简单的标记,”他指了指那张油纸,“证据链太薄弱了,不足以支撑我们采取大规模的清剿行动。我的上司需要更确凿的东西,比如,确切的交易时间、具体的货物数量、接货方的身份……”
“我完全理解贵方面临的复杂局势和行动约束。”雷战打断了他,语气沉稳而有力,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仿佛早已预料到对方的反应。“我此行,并非要求贵方出动大批警力,深入险境进行正面强攻。那不现实,也非明智之举。”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梭温的视线,“我只希望,当我们,也就是我的小组,根据后续情报锁定具体目标、并决定采取雷霆行动时,贵方能够在关键时刻提供必要的、有限的配合。比如,在行动前后,控制相关区域的舆论,避免不必要的恐慌和误读;在事后处理上,给予程序上的便利和国际层面的声援,让这次行动有一个‘合法’的外衣。更重要的是,”雷战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融入了楼下的嘈杂声中,“我们需要关于这个区域,更详细、更即时的人力情报。包括近期是否有异常的人员集结、陌生的车辆频繁出入、或者当地线人听到的任何风吹草动。”
梭温沉默着,黝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铺着廉价塑料布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塔楼”组织像毒瘤一样侵蚀着这片土地,带来的不仅仅是泛滥的毒品,还有随之而来的武器扩散、治安持续恶化、以及如同瘟疫般蔓延的官员腐败。上峰和国际社会要求打击犯罪的压力与日俱增,但每一次跨境行动的敏感神经,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和问责。
雷战观察着梭温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知道需要再施加一点推动力。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和分量:“梭温警官,摧毁‘塔楼’,斩断这条毒脉,不仅仅是我国的目标,也完全符合贵国,以及本地区所有渴望和平与稳定国家的根本利益。他们就像寄生在这片美丽土地上的水蛭,吸食着养分,传播着疾病。每一次成功的打击,都是在斩断一只伸向你我国家安宁与未来的毒爪。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士兵冲在最前面承受第一波伤亡,我们只请求,在利剑需要挥出的那一刻,你们能为我们打开一扇方便之门,或者……在某些环节,暂时闭上眼睛,给予我们必要的行动空间。”
包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窗外街市模糊的喧闹,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梭温的目光在雷战坚毅而坦诚的脸上,与那份虽然简陋却意义重大的情报之间反复游移。他能感受到雷战话语中的分量,也能预见到如果坐视不管,“塔楼”未来可能造成的更大危害。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将胸腔内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挤压了出去,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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