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钟声撞破晨雾时,苏晚竹正捏着那粒南海月珠站在廊下。
珍珠的凉意透过指腹渗进血脉,像根细针轻轻挑开记忆——她六岁生辰,母亲把缀着月珠的银簪别在她发间,说"这是苏家女儿的底气",可后来这底气被周氏拔了去,连带着母亲的牌位都被扫出祠堂。
"三小姐。"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发颤的惊慌,"家主说全族到祠堂议事,二小姐方才还说...说您房里搜出了什么前朝血玉。"
苏晚竹的指尖在珍珠上微微一滞。
她望着春桃发白的唇,想起昨夜陆昭送来的那页带蜘蛛印的纸——蜘蛛是荒星黑市的标记,陈九的信里提过周氏每月往某个暗桩送物资,而暗桩的位置...恰好是苏怜月院子后那口枯井。
"慌什么。"她把月珠收进袖中,指尖拂过腕间新换的素色绢带——这是母亲旧衣改制的,"去把我那套素白衫子拿来,再替我梳个随云髻。"
春桃愣了愣,还是应下。
等苏晚竹步出院子时,晨光正落在她发间,随云髻松松挽着,素白衫子洗得泛了青,倒真像被磋磨了五年的苦命人。
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
檀香混着晨起的露水味钻进鼻腔,苏晚竹抬眼便看见正中央供着的苏家列祖列宗牌位,最上面那个"苏文远"的家主牌位擦得锃亮。
左侧站着长老们,赵明远穿了件玄色锦袍,腰间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右侧是各房子弟,苏怜月穿了件绯红石榴裙,正掩着帕子笑,眼尾扫过苏晚竹时亮得像淬了毒。
"晚竹来得正好。"周氏指尖点了点供桌,锦盒"咔嗒"一声被掀开,血玉在晨光里泛着暗红,"昨日在沈青宅里抄出这方前朝血玉,玉身刻着'苏'字暗纹——"她突然提高声音,目光扫过围在两侧的族人,"更紧要的是,玉底还藏着西域密信残页,说要里应外合......"
"谋逆"二字尚未出口,祠堂里已炸开抽气声。
二房的苏怜月捏着帕子后退半步,绣鞋尖蹭到青砖缝里的香灰;大房的林氏扶着椅背,金护甲在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响;几个年轻子弟交头接耳,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苏晚竹素色裙角。
苏晚竹垂眼盯着自己交叠在腹前的手。
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可面上还挂着五年前被泼狗血时的怯意——这副模样,倒让周氏的冷笑更盛了几分。
"晚竹还有什么话说?"周氏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沫子沾在唇角,"难不成要学市井泼妇,撒赖说这玉是旁人栽赃?"
"这玉确实有毒。"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
苏晚竹抬眼时,眼尾泪痣被晨光染得发亮,"赤鳞蛛的毒粉,混在玉料里烧造的。"她从袖中取出细如牛毛的银针,轻轻点在玉面。
针尖刚触到血玉,赤红涟漪便顺着银身往上爬,像条吐信的毒蛇。
"妖言惑众!"赵明远从廊下跨进来,玄色团花马褂被风带得翻卷,"此玉是我亲自从祖祠密室取的,传了三代的东西,怎会有毒?"他的指尖重重叩在供桌上,震得烛台里的香灰簌簌往下掉,"若三小姐非说有毒,我便当场试给众人看!"
仆役端来茶盏的瞬间,苏晚竹突然伸手截住。
青瓷杯在她掌心转了个圈,她屈指弹了弹杯壁:"长老一片赤诚,晚竹自当亲手奉茶。"话音未落,她已从袖中摸出个小羊皮袋,将血玉碎片"簌簌"倒进杯里。
"你这是何意?"赵明远盯着浮在茶面上的玉屑,眉峰拧成个结。
"以玉煮茶,方显诚意。"苏晚竹将杯子递过去时,指腹擦过赵明远手背——那是荒星黑市上练出的准头,恰好压在他腕间寸关尺的位置。
赵明远只觉一阵酸麻,鬼使神差便接了杯子。
茶盏凑到唇边时,他还在冷笑:"三小姐莫不是当我......"
后半句话被茶水呛在喉间。
赵明远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手指死死抠住供桌边缘,檀木碎屑混着冷汗簌簌往下掉。
他张着嘴想喊,却只发出嘶嘶的喘气声,像被割了舌头的野狗。
"长老这是怎么了?"苏晚竹后退半步,袖中攥着的帕子浸了冷汗,"方才还说血玉无毒,怎么喝了玉茶倒发起急病?"
"毒......毒......"赵明远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在苏晚竹肩头抓出几道血痕。
苏怜月尖叫着躲到周氏身后,林氏吓得跌坐在地,金镯子滚到供桌下,撞出清脆的响。
"快传大夫!"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几个仆役跌跌撞撞往外跑。
周氏的珍珠步摇歪到耳后,她盯着赵明远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昨日他塞给自己的西域密信——信上除了"血玉为引"四个字,还画着赤鳞蛛的简图。
"你......你早知道......"赵明远抓住苏晚竹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可他话音刚起,喉间便涌上腥甜,一口黑血"噗"地喷在苏晚竹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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