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体的通道狭窄而潮湿,弥漫着泥土的腥气与人群的汗味。刘江跟着王启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头顶的泥土不时掉落碎屑,砸在肩头,像极了此刻沉重的心情。掩体深处,数百名百姓挤在有限的空间里,老人蜷缩在角落,妇女紧紧抱着孩子,孩子们早已哭哑了嗓子,只剩下微弱的啜泣,整个掩体被一种绝望而压抑的气氛笼罩。
当刘江的身影出现在掩体入口时,原本微弱的啜泣声瞬间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恐惧,有期盼,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依赖——在这绝境之中,他依旧是他们心中唯一的主心骨。
刘江缓缓走进掩体,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庞。他看到了王二柱的妻子李秀莲,她抱着熟睡的丫丫,眼眶红肿,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到了张老汉,他拄着一根木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沧桑;看到了那些曾经为刘家军耕种、织布、运送物资的百姓,他们此刻衣衫褴褛,面带饥色,却依旧努力挺直脊背,望着他。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道歉,道歉没能守住家园,道歉不能带他们一起突围;想嘱托,嘱托他们好好隐藏,好好活下去;想承诺,承诺一定会回来,一定会赶走鞑子。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沉重的沉默。
“国公……”李秀莲抱着孩子,哽咽着开口,声音颤抖,“我们……我们还能活下去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人的情绪闸门。压抑的哭声再次响起,越来越响,充斥着整个地下掩体,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无助。
刘江缓缓走到掩体中央,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然后,他缓缓弯腰,对着在场的百姓,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揖,饱含着愧疚——愧疚没能护他们周全;饱含着感激——感激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任与支持;饱含着嘱托——嘱托他们好好活下去;更饱含着承诺——承诺一定会回来,兑现曾经的誓言。
“乡亲们,”刘江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穿透了嘈杂的哭声,“是我刘江无能,没能守住家园,没能带你们一起离开。”他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依旧坚定,“我知道,此刻说再多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我想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隐藏,好好活下去。”
他指向掩体的角落:“王启年大人已经为你们留下了足够的干粮和水,也告诉了你们隐匿之法。清军虽然凶残,但只要你们坚持下去,等到风头过去,等到我们回来,就一定能重见天日。”
“我刘江在此立誓,”他举起右手,声音洪亮而坚定,“今日我率弟兄们突围,不是逃跑,而是为了寻找机会,卷土重来!只要我刘江还活着,只要抗清的火种还在,我就一定会回来,一定会赶走鞑子,一定会收复这片土地,一定会让你们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国公!”张老汉拄着木棍,颤巍巍地站起身,声音沙哑却有力,“我们信您!我们等着您回来!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我们等着您回来!”百姓们纷纷喊道,哭声渐渐平息,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他们知道,刘江的突围,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们的隐藏,不是苟活,而是为了等待光复的那一天。
刘江看着眼前的百姓,眼中满是欣慰与不舍。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这一句承诺,或许需要很久才能兑现。但他没有退路,只能带着这份信任与期盼,奋力突围,奋力活下去。
“王启年大人会留下陪你们,”刘江转向身边的王启年,郑重托付,“拜托你了。”
王启年重重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国公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保护好百姓们,等待您凯旋归来。”
刘江再次看向百姓们,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有力:“乡亲们,保重!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掩体出口走去。他不敢回头,不敢再看那些充满期盼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怕自己会辜负弟兄们的期望,怕抗清的火种就此熄灭。
百姓们看着他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哭声再次响起,却不再是绝望的哭,而是带着期盼与不舍的哭。“国公保重!”“一定要回来啊!”“我们等着您!”
一声声呼喊,在地下掩体中回荡,伴随着刘江的脚步,渐渐远去。
刘江走出地下掩体,回到地面。黎明前的夜色依旧浓稠,远处清军营地的灯火依旧明亮。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握紧手中的长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告别了百姓,告别了家园,接下来,便是最后的突围,最后的战斗。他知道,前路充满了艰险,充满了未知,但他没有退缩,没有畏惧。为了那些信任他的百姓,为了那些战死的弟兄,为了抗清的事业,为了华夏的未来,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冲出重围,必须卷土重来。
他转身,朝着集结点的方向走去。那里,五十名精锐弟兄正在等待着他,等待着发起最后的突围。
地下掩体中,百姓们的哭声渐渐平息。李秀莲抱着丫丫,看着掩体入口的方向,眼中满是期盼;张老汉拄着木棍,默默祈祷;所有人都在心中默念着同一个名字,同一个承诺——刘江,一定要回来。
黎明前的黑暗,依旧笼罩着这片土地。但在这黑暗之中,却有一丝希望的火种,在百姓们的心中,在刘江和弟兄们的心中,悄然燃烧。这火种,支撑着他们活下去,支撑着他们等待,支撑着他们相信,总有一天,光明会再次照耀这片土地,总有一天,他们会再次团聚,总有一天,抗清的旗帜会再次飘扬在刘家堡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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