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零七分,市刑侦支队的值班电话像一枚生锈的钉子,猝然凿破值班室里粘稠的寂静。苏然猛地从折叠床上坐起,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眉骨上。窗外的暴雨正顺着百叶窗的缝隙往里灌,带着七月末特有的、混杂着柏油与尘土的腥气。
苏队,市美术馆后街,‘墨痕画室’,有人死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雨声,断断续续地发颤,“报警的是画室邻居,说听见里面有动静,撞门进去就……”
地址发我手机上。”苏然打断对方的话,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沙哑,却已经透出不容置疑的果决。他利落地套上深蓝色警服,拉链划过布料的声响在空荡的值班室里格外清晰。床头柜上的相框里,穿警服的年轻男人笑得眉眼弯弯,照片边缘已经磨出了毛边——那是三年前的他,还没经历过“11·27悬案”里那场让整个支队都蒙上阴影的挫败。
抓起车钥匙时,金属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颤。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摇摆,却怎么也赶不走倾盆而下的雨幕。警车碾过积水的街道,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划出银亮的弧线,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劈开沉睡的城市。苏然盯着导航上不断缩小的距离,眉头越皱越紧——美术馆后街那片老城区,巷子纵横交错,最是容易藏污纳垢。
三点二十四分,警车停在画室门口。黄色的警戒线已经被片警匆匆拉起,几个穿着雨衣的街坊远远站着,交头接耳的声音被雨声打碎,零零散散地飘过来。苏然弯腰钻过警戒线,鞋跟踩进没过脚踝的积水里,发出“噗嗤”一声闷响。
苏队!”守在门口的年轻警员立刻迎上来,脸色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显得有些发白,“死者是江慎,就是那个挺有名的油画家。我们没敢乱动现场,法医还在路上。”
苏然点点头,目光越过他,落在画室那扇被撞开的木门上。门轴已经断裂,木屑飞溅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混着暗红色的液体,像一幅被打翻的抽象画。他戴上乳胶手套,推开门时,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是松节油的刺鼻味裹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还夹杂着雨水的潮湿,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复杂味道。
画室不大,大约二十平米,正中央的画架倒在地上,旁边就是蜷缩着的尸体。苏然打开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光柱刺破昏暗,照亮了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
江慎趴在散落的画具中间,背对着门口,花白的头发被血浸透,黏在颈后。他穿着一件沾满油彩的旧T恤,后腰的位置有一片深色的濡湿,显然是血从胸口流过去的。苏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身体翻过来——这是个大约六十岁的男人,脸上沟壑纵横,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轮廓。只是此刻,那双总是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紧闭着,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扬起,像是在笑。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左眼。眼眶里一片血肉模糊,一枚细长的金属物从眼窝贯穿进去,末端还露在外面,沾着暗红色的血痂。苏然用手电凑近照了照,发现那金属物的边缘有细微的纹路,不像是常见的刀具。
右手。”他低声对自己说,目光移向死者的右手。江慎的手指僵硬地蜷缩着,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油画笔,笔锋上的红色颜料与血液混在一起,已经凝固成暗沉的黑红色。而在他身前的地板上,铺着一张尚未完成的油画布,上面是江慎的自画像——背景是灰蓝色的天空,画中的人穿着同样的旧T恤,眼神锐利地盯着画布外的世界。只是这幅画的左眼位置,被硬生生戳出了一个洞,颜料顺着破洞流淌下来,在画布上晕开一朵丑陋的红痕。
苏然站起身,手电的光柱缓缓扫过整个画室。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颜料管和调色盘,五颜六色的颜料凝固在瓷盘里,像干涸的血迹。角落里堆着几幅完成的画作,大多是灰暗的色调,画的都是些扭曲的人影,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门窗都检查过了?”他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警员。
都查了,苏队。”年轻警员的声音有些发飘,“窗户是从里面锁死的,插销都扣得很紧,玻璃也没碎。除了我们撞开的这扇门,其他地方都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苏然“嗯”了一声,走到窗边。老式的木窗棂上积着一层薄灰,他伸手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插销是黄铜的,表面氧化得发黑,确实没有被撬动过的痕迹。他又低头检查门锁,是那种最常见的球形锁,锁芯完好无损,没有被暴力破坏的迹象。
又是密室。”苏然低声重复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冒出的胡茬。三年前的“11·27悬案”,死者也是死在一间反锁的画室里,同样是离奇的死状。那案子到现在还挂在支队的档案室里,卷宗上的红戳像一只嘲讽的眼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场失败。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画架旁,手电的光线下,一点异样的反光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画框边缘的一道缝隙,里面似乎卡着什么东西。苏然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伸进去,夹出了一丝极细的纤维——大约两厘米长,呈灰黑色,质地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但比普通的兽毛更粗糙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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