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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廿六,宛城静园。
天气渐热,园中草木愈发蓊郁,蝉鸣初起,平添几分躁意。暖阁四角置了冰盆,丝丝凉气驱散暑热,却驱不散曹叡心头的凝重。
乙成功混入静园外围杂役区的消息,已于昨夜通过特定方式(一名负责送浆洗衣服的老仆妇,曾是“幽影”早年布下的闲子,如今被乙暗中联络上)传入曹叡耳中。这让他心中稍安,至少在这铜墙铁壁般的园子外,有了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和一只可以微弱调动的“手”。但与此同时,丁七疑似被杀、张阿樵可能被“涧”组织盯上的阴影,又像毒蛇般缠绕着他。
他知道,吴国对他的“礼遇”与监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前夜的“刺杀”事件,既给了乙“忠心护主”的光环,让吴国暂时放松了对乙的怀疑,也让吴国更加确信司马懿“影队”对曹叡的威胁真实不虚,从而进一步加强了防护——当然,也进一步加强了监控。
阚泽几乎每日必至,谈话内容愈发围绕着端阳大典的细节:如何行礼、如何诵文、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万民欢呼”场景……仿佛曹叡已经是一位即将御驾亲征、光复故土的“中兴之主”。曹叡配合地表现出适当的激动、紧张与期待,心中却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正在被精心打造成一件完美的政治道具。
“公子,”这一日午后,阚泽又携来一卷图册,“此乃卧龙岗祭天台及周边地形详图,请公子过目。大典当日,公子将由此处御道登台,于此设香案告天,于此宣读檄文,于此接受百官与义士朝拜……退场路线亦已规划妥当,确保万全。”
曹叡仔细看着地图,目光扫过那些标注的兵力部署、警戒区域、百官位置。忽然,他指着一处位于祭天台侧后方、标注为“暂歇帷帐”的区域问道:“阚先生,此处是……”
“哦,此处是为公子典礼间隙暂歇之所。”阚泽解释道,“典礼耗时颇长,公子需中途稍事休息,更换礼服。此帐靠近山崖,较为清静,且有亲卫层层把守,安全无虞。”
曹叡点点头,状似无意地记下了那处帷帐的位置及其周边地形。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细节。
待阚泽离去,曹叡立刻铺纸研墨,凭借记忆将祭天台周边地形,尤其是那处“暂歇帷帐”的位置、守卫标注、可能的撤离路径,草草勾勒下来。他画得极其隐晦,掺杂在许多无关的笔记和涂鸦之中,即便被人看见,也只会以为是他在随意练笔或记录典礼流程。
傍晚,那名老仆妇按时来收取需浆洗的衣物。曹叡将这张混杂着重要信息的纸张,小心地折叠好,塞进一件旧袍的内衬暗袋里,与其他待洗衣物混在一起。同时,他将一枚打磨光滑、刻有细微纹路的黑色小石子(这是乙早前给他的,用于在特定情况下传递简短信息)放入袍子外侧一个不起眼的破洞边缘,用线头轻轻压住。
老仆妇面色如常地收走衣物,恭敬退下。她会在浆洗前,将暗袋中的纸条和石子取出,通过早已安排好的渠道,送到乙手中。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步。纸条若被截获,内容虽隐晦,但细查之下仍有暴露风险;石子若被发现,也可能引起怀疑。但曹叡别无选择。他必须让乙知道祭天台的详细情况,尤其是那处可能存在的“缝隙”。端阳大典,人多眼杂,或许是唯一可能制造变故的机会——无论这变故是利于自己逃脱,还是仅仅为了在吴国完美的剧本上,划下一道属于自己的印记。
做完这一切,曹叡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他走到窗边,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
端阳,五月初五,只剩九天了。
九天后,他将站在天下人面前。要么,彻底成为吴国棋盘中一颗光鲜而固定的棋子;要么……在万丈悬崖边,赌上一切,搏那一线近乎不可能的生机。
“父皇……若您在天有灵,请保佑儿臣……勿使曹氏血脉,尽成他人傀儡。”他低声祈祷,眼中闪动着孤狼般的决绝光芒。
四月廿七,编县镇北将军府。
军事会议的气氛凝重如铁。陈砥、马谡、石敢、苏飞,以及刚从宛城赶来的赵云麾下将领齐聚一堂,墙上悬挂的巨幅荆北地形图被各种颜色的标记覆盖得密密麻麻。
“胡骑残部已被苏飞将军清剿殆尽,伏牛山以北五十里内,暂无敌踪。”石敢首先汇报北线军情,“但我军哨探发现,颍川、汝南方向的魏军有明显异动。司马懿似乎从许昌、洛阳抽调了部分精锐南下,加强了舞阴、叶县一线的防御,同时有小股部队频繁出没于边境,似在侦察试探。”
赵云派来的将领补充道:“赵将军判断,司马懿在胡骑佯攻失败后,并未放弃破坏端阳的企图。其很可能采取双管齐下之策:一方面,以正规军在边境施加压力,牵制我军主力;另一方面,继续派遣‘影队’及收买的亡命之徒潜入荆北,目标直指宛城、静园及祭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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