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压抑得只能听见窗外永不停歇的海浪声,还有阿力因为激动和伤痛而略显粗重的喘息。
陈豪没急着开口,目光缓缓扫过屋内每一张脸。阿力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缠着绷带的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但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却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四眼仔缩在角落的板凳上,眼镜片后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时紧张地瞟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而刀疤霆,那个坤哥派来照应的汉子,则像尊门神似的靠在窗边,只留给他们一个沉默而宽厚的背影,耳朵却分明竖着,留意着屋外的风吹草动。
陈豪心里跟明镜似的。龅牙明死了,大头昏迷不醒,阿力差点把命丢在南丫岛,现在跟着自己躲在这暗无天日的破屋子里,前有狼后有虎。这担子,沉甸甸地压在他肩上,但比这更沉的,是心里那把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的邪火。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霉味和淡淡药味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低咳了两声,牵动了肋下的旧伤,一阵刺痛。
阿力立刻紧张地往前倾了倾身子:“大佬,你……”
陈豪摆摆手,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刻意放得平稳:“我没事。阿力,你把我们到这之前的事,从头到尾,再仔仔细细给我捋一遍。怎么从南丫岛出来的,在屯门又遇到了什么,吹鸡那老小子到底什么态度,强哥是怎么把你们弄到这里来的……一点细节都别漏。”
阿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定了定神,开始讲。他从那场暴雨夜的厮杀说起,说到如何背着昏迷的大头、搀着受伤的自己,跟着四眼仔在丛林里亡命奔逃;说到好不容易摸到屯门,吹鸡手下的人表面客气,实则敷衍,连个像样的医生都请不来,只能靠着从黑市搞来的劣质药品硬撑;说到傻强如同天降,黑着脸把他们塞进一辆货柜车,七拐八绕,最后像运牲口一样送到了这梅窝的破村屋。
“吹鸡那条老狐狸!”阿力讲到激动处,忍不住骂了一句,又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嘴上说得比唱得好听,什么一定保住坤哥的人,呸!我看他巴不得我们被东星的人做掉,他好撇清关系!”
四眼仔在一旁小声补充,声音还带着点后怕的颤抖:“豪哥,我们在屯门只待了两天,就发现附近有好几拨生面孔在晃悠,眼神都不对劲。强哥就是觉得不对劲,才当机立断把我们转移的。他还说……说东星的悬红没撤,道上还有不少亡命徒在打听你的下落,连那个杀手经纪人‘老猫’,好像也又派了人过来。”
陈豪默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心上。
直到两人说完,屋里又陷入一片死寂。
“也就是说,”陈豪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咱们现在,除了这身还没好利索的伤,就剩下坤哥那边未必靠得住的庇护,还有……”他目光再次扫过这简陋得近乎家徒四壁的屋子,“这间能遮风挡雨的牢房。”
阿力看着陈豪那双比以前更深、更沉,也更冷的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大佬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安慰,可看着大佬如今这处境,他又觉得憋屈得厉害。他猛地挺直了腰板,尽管肋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还是强撑着说:“大佬,我们还有家伙!”他指着里间墙角那个脏兮兮的麻袋,“强哥够意思,偷偷塞过来的。两把黑星,压满了弹,还有一百多发备着,外加几把开山刀!就是……”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甘,“就是人手太单薄了。”
四眼仔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忧心忡忡地插话:“豪哥,刀疤霆哥昨天清点过了,屋里的米和罐头不多了,消炎药和绷带也快见底,最多……最多还能撑个五六天。”
一直像块石头般守在窗边的刀疤霆这时动了动,头也没回,瓮声瓮气地甩过来一句:“这地方偏,采购不方便,一次不能买太多,惹眼。”
陈豪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站起身,动作还有些僵硬,走到那个麻袋前,蹲下身,伸手进去摸索。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黑星手枪沉甸甸的,砍刀的刀柄缠着粗糙的布条。这熟悉的触感,稍微驱散了一些盘踞在心头的阴霾。家伙在,底气就在几分。
但他知道,光有家伙不够。
他站起身,转向窗边的刀疤霆,语气带着商量,却不容拒绝:“刀疤哥,还得麻烦你,跟强哥那边再通个气。”他朝四眼仔示意了一下,“让四眼拟个单子,主要是吃的,伤药的,还有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刀疤霆这才回过头,那张带着疤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陈豪脸上停留了两秒,点了点头:“行。我会转告强哥。”说完,又转回去,继续他守望的职责。
陈豪清楚,刀疤霆是坤哥的人,守规矩,讲义气,但不会轻易为他陈豪拼命。现在,能用上的力量,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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