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捂住嘴,眼泪不知怎么就下来了。
第二日,我去给凤姐送宝玉的衣裳。
进了屋,凤姐歪在炕上,额上勒着抹额,真像病了的样子。秋桐坐在脚踏上给她捶腿。
见我来了,凤姐笑道:“难为你大雪天还过来。”又对秋桐道,“你去厨房看看,我的药可煎好了。”
秋桐应声去了。凤姐坐起身,打量那衣裳:“宝玉又长个了,这衣裳瞧着短了些。”
我道:“是,正要改呢。”
凤姐点头,忽然道:“你昨日去东厢房了?”
我一惊,忙道:“没有,只是路过。”
凤姐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没有就好。如今那边不干净,你少去。”她顿了顿,“我知道你心善,可这府里,心善的人往往吃亏。”
我垂首不语。凤姐叹道:“我也是没法子。秋桐是老爷赏的,我说不得;二姑娘名声那样,我也难做。”说着咳嗽起来。
正说着,平儿端药进来。凤姐喝了药,对平儿道:“昨儿那粥,是你送去的?”
平儿手一抖,药碗险些翻了。
凤姐看着她,慢慢道:“我知道你是好心。可这好心,有时反倒坏事。”她声音冷下来,“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倒只咬鸡。”
平儿脸色煞白,跪下了:“奶奶息怒,我再不敢了。”
我看着平儿跪在冰冷的地上,心里揪着疼。
凤姐却笑了,扶起平儿:“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又对我道,“你回去吧,告诉宝玉,衣裳我看了,很好。”
从凤姐院里出来,我脚下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平儿跟出来,扶住我。我们站在雪地里,相视无言。
半晌,平儿低声道:“你都看见了?”
我点头。
“往后别去了。”平儿声音发颤,“二奶奶盯着呢。”
我看着平儿红肿的眼睛,忽然问:“姐姐,你说二姑娘,还能熬多久?”
平儿猛地捂住我的嘴,四下看看,才松开手,眼泪却下来了:“别问……别问……”
她转身跑了,雪地上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
我慢慢往回走。
路过东厢房,门关得紧紧的。窗台上积着雪,厚厚的,没人扫。
忽然门开了,惠香端着个炭盆出来,里头只有几块将熄的炭。看见我,她眼睛一亮,又黯下去。
“袭人姐姐……”她声音哑哑的。
我走过去,塞给她一块碎银子:“去买些炭。”
惠香摇头:“出不去,秋桐姑娘让看门的婆子盯着呢。”
我怔住了。连门都出不去……
惠香忽然跪下了:“姐姐,求你跟宝二爷说说,救救我们姑娘吧!她昨日咳血了……”
我忙扶起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到怡红院,宝玉正着急:“你去哪儿了?这半天。”
我看着宝玉干净的眼睛,那些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了回去。只道:“在二奶奶那儿多坐了会儿。”
宝玉打量我:“你眼睛怎么红了?”
“雪刺的。”我转过身去。
夜里,我又睡不着了。
推开窗,冷风灌进来。月亮很好,圆圆的,像面铜镜。
忽然想起中秋那夜,尤二姐刚进府不久,大家在园子里赏月。她穿了身水红衫子,坐在凤姐身边,羞羞怯怯地笑。那时月光照在她脸上,真像朵刚开的海棠。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了。东厢房的灯还亮着,那点昏黄的光,在漆黑的夜里,像坟前的长明灯。
我忽然想起凤姐那句话:“这府里,心善的人往往吃亏。”
她说得对。平儿心善,被骂了;宝玉心善,只能干着急。而秋桐那样的人,反倒活得滋润。
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第二日,雪化了些,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我去给王夫人请安,路上碰见贾琏搂着秋桐往园子里去。
秋桐看见我,故意大声说:“二爷,咱们去折梅花,插在新房里,多喜庆!”
贾琏笑道:“都依你。”
两人笑着过去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秋桐那身大红斗篷,在雪地里像摊血。
从王夫人屋里出来,碰见探春。
她拉我到僻静处,低声道:“我昨日去看二姐姐,瘦得脱了形。我想回老太太,又怕……”
“三姑娘别,”我忙道,“如今这情形,您若出头,反倒害了她。”
探春眼圈红了:“难道就看着她……”
话没说完,那边惜春过来了,两人便住了口。惜春看看我们,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命,强求不得。”说完走了。
探春看着我,苦笑:“四妹妹倒看得开。”
我看着惜春小小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园子里最清醒的,或许是她。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像谁在哭。我撑着伞往回走,路过东厢房时,听见里头传来秋桐的骂声:“……装什么死!有本事真死去!”
接着是东西摔碎的声音,和尤二姐压抑的哭声。
我站在雪地里,伞从手里滑落,摔在雪上。雪片子落在脸上,化成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这腊月,真冷啊。冷到骨头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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