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如血残阳将山谷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眠狂四郎收剑而立,那柄名为“蜻蛉切”的银白太刀在余晖下流转着最后一抹冷冽的光晕,旋即归入朴素的鞘中,光华尽敛。他望着眼前已浸透汗水的少年,素来冷硬的眉宇间,罕见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慰藉。
“天涯,” 他开口,声音苍劲,“幻剑的招式与心法,你已练成初段。其形已备,其神初凝。往后岁月,无需贪多求快,唯‘勤’‘悟’二字。日日砥砺心志,磨炼感应,一二十年后……或可有老夫今日之火候。”
段天涯肃然垂首,抱拳过顶,衣袂随风轻扬:“师父授艺之恩,天涯铭记于心,定当日夜勤修,不敢懈怠。”
眠狂四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负手转身,微微佝偻的背影缓缓融向归途的幽径:“你便在此处,对着这落日云海,再多练几遍‘镜花水月’吧。气与意合,意与剑通,方是根本。”
“弟子遵命。” 天涯躬身相送,直至那袭青衫消失在苍茫暮色与林霭深处,方深深吸了一口山谷间清冽的空气,胸中激荡着技艺初成的喜悦,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心中默念心法,再次缓缓起手。然而,剑招甫动,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雪姬的伤,不知好了几分?
与此同时,柳生府邸深处。
柳生但马守踏入女儿房中时,雪姬正半倚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见父亲进来,她挣扎欲起。
柳生但马守素来威严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属于父亲的关切。他抬手虚按,止住了雪姬欲起身的动作。
“不必多礼。伤势……可有好转?”
雪姬低垂眼睫,轻声道:“劳父亲挂心,已无大碍了。” 她顿了顿,似有迟疑,“父亲……那日袭击石原大人的刺客……”
“我正要问你。” 但马守眼神锐利起来,“依你所见,那人路数,是否出自伊贺?”
雪姬轻轻摇头,乌发如云般泻在肩侧:“女儿见识浅薄,实难断定。只知……此人武功极高,身法诡谲,招式更是前所未见。女儿学艺不精,非但其敌,还累及父亲威名受损,实是……愧对柳生家。”
“此事岂能怪你!” 但马守冷哼一声,室内的温度仿佛也随之骤降,“石原义政被杀,首责在十兵卫!身负护卫要职,却因一己私欲,置正事于不顾,跑去纠缠那眠狂四郎那老怪物,妄图习练什么‘幻剑’,结果呢?徒遭羞辱!我已罚他在道场跪省七日七夜,未得我令,不得起身!”
“七日七夜?” 雪姬闻言一惊,顾不得伤势,急道,“父亲!如此重罚,兄长双腿如何承受?还请父亲……”
但马守眉宇间戾气隐现,“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只需安心静养,其他不必过问。”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幽光,既是对长子不成器的失望,亦是对家族前路的深沉忧思。
雪姬知父亲心意已决,只得噤声,沉默片刻,转而问道:“石原大人身故,于我们柳生家……可有妨碍?”
但马守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那笑容里全无温度,只有看透世情的讥诮与野心:“政客如流水,武士如山石。他们无非是借我柳生之刀,清除异己,稳固权位。今日是石原,明日亦可换作旁人。依附他人,终是仰人鼻息。” 他声音渐低,却字字如铁,掷地有声,“总有一日,我柳生家,要凭手中之刀,劈开一片属于自己的苍穹!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雪姬凝视着父亲刚毅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她未必全然认同那充满铁血与征服的野望,却无法不为这份身为武士的骄傲与不屈所触动。“父亲志向远大,女儿虽不能全然明白其中艰险,但……能身为您的女儿,心中唯有敬重与骄傲。”
但马守面色稍霁,略显僵硬地拍了拍雪姬的手背,转向一旁静立侍奉的幼女:“飘絮,好生照看你姐姐。”
“是,父亲大人。” 柳生飘絮乖巧应声,目送父亲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待脚步声远去,飘絮立刻凑到姐姐榻边,压低嗓音道:“姐姐,你……见到他了,对不对?”
雪姬心头一跳,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别过脸去:“小孩子家,休得胡言乱语。”
“我才没胡说呢!” 飘絮不依不饶,指尖轻轻点了点雪姬的心口,“这次回来,姐姐你虽然身上带伤,看着有些狼狈,可你的眼神……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像是……像是含着蜜糖,亮晶晶、软绵绵的。你肯定见到你心心念念的那位了,是不是?”
“飘絮!” 雪姬羞恼交加,伸手欲掩妹妹的嘴,却牵动伤处,轻咳起来,颊边红晕更盛,“越说越不像话了!没有的事!”
飘絮咯咯轻笑,不再追问,只细心替姐姐掖好被角。
此时,柳生家空旷肃杀的道场内,只有一道跪坐的身影。柳生十兵卫已在此跪了整整七日,膝盖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但那深植入骨髓的怨恨、屈辱与对力量的渴求,却让他保持着一种近乎狰狞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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