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周日。天光是以一种近乎于奢侈的、温柔的姿态,降临人间的。
前一夜那场不大不小的春雨,像一位技艺精湛的清洁工,将整座城市都冲刷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独属于雨后初晴的、混合着湿润泥土与青草芬芳的清新气息,吸入肺里,带着一丝凛冽的甜。阳光,也终于摆脱了前几日的阴郁,以一种慷慨而又明亮的姿态,重新接管了这片蔚蓝的天空。
这样的天气,如果不出去走走,简直就是对春天最残忍的辜负。
清晨八点半,张甯跨上那辆熟悉的、老旧的女士自行车,一件简单的白色连帽卫衣,牛仔裤的裤脚被仔细地卷起一圈,露出纤细白皙的脚踝。她的背挺得很直,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清爽的高马尾,随着她蹬踏的动作,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富有弹性的、青春的弧线。
后座上,载着一个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扒着她后腰的、精力旺盛的小累赘。
“姐!姐!你骑快点!”刘小川那清脆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童音,在她身后咋咋呼呼地响起,“彦宸哥肯定等急了!”
“闭嘴,”张甯目视前方,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话是这么说,她脚下蹬着脚踏板的频率,却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自行车“吱呀”一声,停在了那栋熟悉的居民楼下。刘小川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小猴子,“噌”地一下就从后座上跳了下来,然后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楼梯。
“彦宸哥!彦宸哥!我来了!”
那中气十足的、充满了穿透力的嗓门,成功地将整栋楼的周末清梦,都提前唤醒了。
张甯无奈地摇了摇头,锁好车,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她刚走到四楼的楼梯拐角,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充满了“战略性”的对话。
“来一局!来一局!”是刘小川那充满了兴奋的叫嚷。
紧接着,是彦宸那带着几分刻意“说教”的、懒洋洋的声音:“不行啊,小川。你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能老带你打游戏,说对眼睛不好。我们要做听话的好孩子,对不对?”
张甯心满意足地听着,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这家伙……
她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看到的,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的一幕。
彦宸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不行”,手上的动作却实诚得不行。他正半蹲在电视机前,熟练地将游戏机连接好,甚至还体贴地,将电视的亮度和对比度,都调到了一个相对柔和的参数。
“彦宸哥你最好了!”刘小川在一旁欢呼雀跃,像一个即将得到糖果的孩子。
“那当然,”彦宸将游戏手柄塞进他手里,脸上挂着那种“我是不是全世界最善解人意的好哥哥”的得意表情,“不过说好了啊,就半个小时。等我跟你姐做好出发准备,我们就得走了。要是敢超时一分钟,下次就没得玩了!”
“保证完成任务!”刘小川像一个小小的士兵,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军礼,然后便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那场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像素战争之中。
张甯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拂过。
她走上前,将手里的帆布袋往沙发上一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嘀咕道:“你就使劲惯着他吧。回头眼睛近视了,妈第一个找你算账。”
彦宸从地板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虚土,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标志性的、灿烂而又欠揍的笑容。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用一种极其自然的、充满了宠溺的姿态,将她那被晨风吹乱的额发,轻轻理顺。
“放心,我心里有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邀功的、黏糊糊的意味,“玩半个小时游戏,耗光他的初始电量。待会儿出门,他保准没力气再折腾你。这叫‘战术性放电’,懂吗?”
张甯被他这套歪理邪说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她懒得再跟他掰扯,只是侧过身,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后腰,用一种充满了真实的、而非撒娇意味的抱怨,轻声说道:
“待会儿,你搭他吧。”
“嗯?”
“这孩子,过完年不知道怎么的,长了好多肉,重死了。”张甯皱着眉,那表情,充满了被“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反复折磨后的疲惫,“我那辆破自行车,被他压得快散架了。刚才一路骑过来,我感觉自己像在拉一头猪。”
彦宸听着她那生动的、充满了“嫌弃”的比喻,再看看那个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打着游戏的、圆滚滚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喜欢她这个样子。
喜欢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不染尘埃的“雪女”,而是一个会因为弟弟太重而抱怨、会因为骑车太累而揉肩膀的、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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