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意料之中的茶道考验,果然如期而至。
凤九歌心中凛然,如同警钟敲响,知道真正的交锋,此刻才算是正式开始。她前世为了迎合上流社会的潮流、附庸风雅,也确实曾下过一番苦工钻研茶道,拜访名师,虽然后来因心性浮躁、急于求成而渐渐荒废,但那些深入肌肉骨髓的记忆底子仍在。加之绑定系统后,她闲暇时也曾耗费极少量、几乎可忽略不计的能量点,查询并记忆了一些此世间堪称顶尖的、秘而不宣的茶艺知识与技巧作为储备,此刻倒也不至于手足无措,当场露怯,贻笑大方。
然而,她更深知,祖母此举,绝不仅仅是考察她的茶艺技巧是否娴熟精湛,手法是否花哨好看,更在于透过这看似简单的沏茶过程,审视她的心性是否沉静如水、耐性是否足够绵长、对火候与时机的把握是否精准到位、以及对“度”的掌控是否恰到好处。这看似风雅闲适的行为,实则是对她内在秉性、定力乃至智慧的一次深入窥探与评估。
“孙女技艺粗浅,不过是略知皮毛,幼时胡闹所学,恐手拙笨钝,反而污了祖母的好茶与宝器,那便是孙女的罪过了。”凤九歌应声起身,微微垂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一丝恰到好处的不安,却并无半分胆怯退缩之意,姿态放得极低。
“无妨,”凤老夫人几不可查地摆了摆手,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自家祖孙,关起门来无需那些虚礼客套,随意些便可,纵有些许差池,也只当是家常乐趣。”
凤九歌不再多言,走到一旁早已备好的铜盆边,用温度适宜的、泡着花瓣的温水净了手,又用雪白柔软的棉巾细细擦干每一根手指,不留一丝水渍。然后,她缓步走到那套紫砂茶具前,神情瞬间变得专注而虔诚,仿佛眼前并非只是茶具,而是需要凝神以待的圣物。她刻意摒弃了任何花哨繁复、引人注目的手法,每一个步骤,从温具、置茶、冲泡到刮沫、淋壶、分杯,都力求精准、沉稳、到位,动作流畅自然,如行云流水,透着一股远超她这个年龄少女应有的沉静、从容与凝练气度。
就在她提起那把显然经常使用、颇为沉重的掇球壶,向内里注入沸腾滚水的一刹那,借着窗外透入的愈发明亮、角度恰好转变的天光,她眼尖地瞥见,在那壶身内侧,靠近壶嘴根部的、极其隐蔽、若非光线角度恰好绝难发现的凹陷处,似乎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笔画细若蚊足、却线条古朴流畅的图案——那图案隐约勾勒出一个抽象的、振翅欲飞、姿态高傲的凤鸟形态,凤鸟的周身,还环绕着某种难以辨认的、类似上古篆文又似某种神秘符箓的弯曲符文!
少女的心跳猝然漏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带着些许震撼的悸动如同电流般掠过心头,但她面上却如同古井无波,仿佛什么惊人的发现都未曾入眼,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继续专注于手中沏茶的一系列动作,姿态未有丝毫紊乱,稳定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然而,她的脑海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前世一些模糊的、关于祖母那神秘莫测的过往、以及她与某些隐秘势力可能存在的关联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火星点燃的枯草,飞速闪过……这个无意间的惊人发现,如同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中,骤然点亮了一盏微弱的、却可能指向关键所在的指路明灯。
茶水沏好,汤色碧绿清澈,如同初春的湖面,香气清幽持久,袅袅升起。凤九歌双手捧着一盏如同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步履轻盈而恭敬地奉至凤老夫人面前,微微屈膝,姿态优美。“祖母请用茶。”
凤老夫人接过那盏白瓷底衬得茶汤愈发青翠欲滴的茶盏,并未立刻饮用。她先是将茶盏置于眼前,借着明亮的光线,仔细观赏那澄澈纯净、毫无杂质的汤色,继而移至挺秀的鼻端下三寸之处,轻嗅那氤氲升腾的、带着豆蔻与兰芷混合的独特清雅茶香,眼帘微阖,似在品味那香气的层次,最后才以极为优雅的姿态,以小口将茶汤呷入檀口,并未立刻咽下,而是在口中细细回味,感受那茶汤在舌尖、齿颊间的流转与韵味,片刻之后,方缓缓咽下,喉间微动。
“水温掌控得恰到好处,激出了茶骨里的香,却未曾带出半分涩味,保留了雨前茶的鲜灵。”凤老夫人缓缓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地点评道,听不出太多褒贬,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茶之一道,看似不过是取水烹叶,举手之劳,实则内含天地至理,关乎心性修养。你能在这般年纪,静得下心,沉得住气,稳得住手腕,已是难得。”
“祖母谬赞了,孙女愧不敢当。”凤九歌微微低头,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如同天鹅般的颈项,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孙女只是觉得,这沏茶之道,与为人处世颇有相通之处,皆需掌握一个‘度’字,过犹不及,恰到好处方为至境。而且,世间茶叶千万,各有其独特的性子,有的需沸水激荡,有的宜温水慢沁,需得以不同的水温、不同的器皿、不同的心境去对待,方能将其最美好、最本质的一面激发出来。就如同……就如同咱们这偌大府邸之中的诸人诸事,亦各有其性情,各有其规矩方圆,需得沉下心来,细细体会,方能……方能寻得一处安稳立身之所,不负祖母与父亲的期望。”她最后一句,说得略显迟疑吞吐,带着一丝少女涉世未深的懵懂与对未来小心翼翼的试探,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寻求庇护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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