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将整个天幕浸染得不见一丝星光。万籁俱寂,连平日里最是喧嚣的虫鸣也仿佛被这沉甸甸的黑暗吞噬,只余下秋风穿过竹林时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沙沙声响,更衬得这夜深沉得令人心悸。
凤九歌独自立于锦瑟轩后那片幽深静谧的竹林之中,身形几乎与斑驳的竹影融为一体。她微微垂首,摊开的掌心里,静静躺着那枚触手冰凉、雕刻着狰狞鬼首的玄铁令牌,以及那张写着“子时三刻,北街榆树下,交‘烛龙’后续”的油纸。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的脉络丝丝缕缕地向上蔓延,激得她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栗粒,然而这物理上的寒冷,却远不及她心头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所带来的刺骨冰封。
“烛龙”……
这个代号,是她为了引蛇出洞、试探萧无痕与幕后黑手而信手拈来、凭空杜撰的诱饵!它本该如同镜花水月,虚无缥缈,转瞬即逝。可如今,这虚无的诱饵竟真的引来了“后续”!暗一那鬼魅般的身影,隐秘的放置动作,以及这枚透着不祥邪气的令牌和明确的指令,无不昭示着——这绝非简单的巧合,更不可能是萧无痕或其麾下庞大情报网的误判。这分明是有一只隐藏得更深、更为狡猾诡谲的黑手,在黑暗中精准地接住了她抛出的假饵,并试图以此为支点,撬动一场未知的风暴!
这风暴的目标是谁?是她凤九歌本人?还是她身后盘根错节的凤氏家族?亦或是……与那早已被时光尘埃掩盖、血迹斑斑的前朝秘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令牌上那獠牙外露的鬼首,仿佛正对着她无声狞笑,那双镶嵌着幽暗红光的瞳仁,似乎在嘲弄着她的自作聪明。
无数纷乱杂沓的念头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在她脑海中疯狂地冲撞、嗡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几欲撕裂理智的刺痛。她用力闭上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道不安颤动的阴影,深吸了一口带着竹叶清苦和夜露寒凉的空气,强迫自己将那翻腾的心绪死死压下。不能慌,绝不能慌!如今的局势,敌暗我明,如同在悬崖峭壁间行走,一步踏错,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等待着她的,将是比前世更为惨烈的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去,还是不去?
这个抉择,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口,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不去,固然能暂且保全自身,偏安一隅,但也意味着亲手斩断了这条意外获得的、或许至关重要的线索,将本就有限的主动权拱手让人,任由那隐藏在浓雾之后的“烛龙”及其所代表的势力继续从容布局,织就一张更为致命的罗网。而她,只能如同困兽,在网中徒劳挣扎,等待最终的审判。而去……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前方等待她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请君入瓮的致命陷阱,一步踏入,或许便是万箭穿心,或许便是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她凤九歌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从地狱的业火中爬出,重活这一世,她早已将个人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她怕的不是死,而是死得毫无价值,怕的是重蹈覆辙,再次眼睁睁看着挚爱亲人一个个惨遭罹难,看着巍峨的家族大厦在自己眼前轰然倾覆,而她依旧无能为力!与其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不如主动出击,挣得一线生机!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上一闯!至少,要撕开那重重迷雾的一角,看清敌人的轮廓,摸清他们的意图,知晓他们下一步将落子何方!
心意既定,凤九歌倏然睁开双眼,那双原本氤氲着复杂情绪的秋水明眸,此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与冰雪般的冷静锐利,仿佛淬炼过的寒刃,在暗夜中折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她不再有丝毫犹豫,动作迅捷地将令牌和油纸重新用油纸包裹严实,仔细地塞入袖袋的暗格之中。随即,她身形一动,如同夜色中一道飘忽莫测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掠过婆娑竹影,返回了灯火已熄、一片静谧的锦瑟轩。
贴身丫鬟汀兰一直强撑着困意等候,听到极轻微的动静,连忙从耳房披衣起身,掌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迎出来。见到凤九歌的身影,她松了口气,小声关切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热水一直用暖窠子温着呢,您快泡泡脚,解解乏,也好安神……”
“不必了。”凤九歌抬手打断她,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声音压得极低,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汀兰,你立刻去我里间那个樟木箱笼底层,将那套青灰色的男装找出来,动作要快,手脚放轻些,莫要惊动府里巡夜的婆子和其他人。”
汀兰闻言一愣,借着手中灯笼昏黄的光线,看清自家小姐脸上那前所未见的凝重与肃杀之色,到了嘴边的疑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进了内室。不多时,她便捧着一套半新不旧、面料普通的青灰色粗布男装走了出来。这原是凤九歌前世年少顽劣时,为了偷偷溜出府去见识外面市井繁华,瞒着家里人命丫鬟偷偷找外面裁缝做的,尺寸略有些宽大,今生倒是头一回派上这般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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