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话语,如同迷雾重重的大海中骤然亮起的灯塔,瞬间驱散了凤九歌心中最后的一丝迷茫与彷徨。是啊,她重生归来,肩上背负的不仅仅是前世血海深仇的洗刷,更有今生对家族、对在乎之人的守护与重建之责。稳固自身实力,强盛家族根基,方是她在波诡云谲的权谋斗争中立足之本,亦是未来复仇之基石。那些缠绕身世、扑朔迷离的谜团,终有水落石出、拨云见日之时,但绝非此刻被敌人牵着鼻子,失去理智地踏入那显而易见的、可能万劫不复的死局。
“祖母、父亲教诲的是,字字珠玑,女儿铭记于心。”凤九歌恭声应道,声音沉稳有力,心中已然澄澈如明镜,有了清晰的决断,“女儿知道眼下该如何做了。”
她并未贪恋府中这片刻的安宁与温情,亦未允许自己沉溺于身世之谜带来的焦灼与无力感中。次日清晨,天际刚刚泛起一丝朦胧的鱼肚白,薄纱般的晨雾还眷恋地笼罩着沉睡中的京都,凤九歌便已悄然起身。她亲手摒弃了所有往日常穿的、色彩艳丽繁复的华服珠翠,只换上一身极其素净利落的月白色窄袖襦裙,裙摆简洁,行动间毫无羁绊。如瀑的青丝仅用一根质地温润、毫无雕饰的青玉簪松松挽起,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冗余装饰,却更衬得她身姿挺拔如风雨中不屈的修竹,气度清卓似雪地里傲然绽放的寒梅。她要凭借自己的双手与智慧,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初步建立的家族信任,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根基与力量。
“备车,去京郊那几处近年来账目不清、产出连年下滑的田庄看看。”她对身后如同彻底融入阴影之中、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的暗一吩咐道,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决断力。
暗一沉默地颔首,姿态恭敬,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唯有那双掩在些许额发阴影下的深邃眼眸,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这位凤家大小姐的行事作风,似乎总是这般出人意料,难以揣度。
马车缓缓驶出凤府那威严的朱漆大门,车轮碾过清晨湿润、泛着幽光的青石板路,轱辘声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传出老远,显得格外清晰。车厢内,凤九歌背脊挺直地坐着,闭目凝神,脑海中却已如走马灯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闪过此前在府中书房里翻阅过的、关于那几处问题田庄的零散记忆与繁杂账目碎片。那些看似枯燥乏味、令人头晕眼花的数字,那些冗长琐碎、条目繁多的账目,在她受过现代管理思维熏陶、又有着系统微弱辅助的、远超常人的大脑里,被迅速地进行归类、比对、交叉分析,逐渐勾勒出其中可能存在的贪墨舞弊、中饱私囊的脉络与关键节点。
她在心中默念指令,请求脑海中那状态并不稳定、时好时坏的系统给予数据分析支持。短暂的滋啦杂音后,断断续续的、带着明显机械感的提示音艰难地响起,虽然模糊,却依旧精准地为她标示出了几个最为关键的矛盾点和逻辑漏洞。虽然因系统能量长期匮乏,无法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与推演,但这些如同暗夜中指引方向的萤火般的关键提示,已然足够为她拨开迷雾,指明探查的重点与方向。
首先抵达的是位于京郊二十里外、名为“上林庄”的田庄。庄子管事李富贵显然早已得到了消息,带着一群衣衫褴褛、面带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眼神麻木的庄户,以及几个眼神躲闪、面色忐忑的账房先生,等候在庄口那歪斜破旧、字迹斑驳的牌坊之下。那李管事生得脑满肠肥,腆着个便便大腹,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见凤九歌的马车停下,忙不迭地小跑上前,脸上堆满了谄媚到近乎夸张的油腻笑容,躬身行礼时,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声音甜腻得令人不适:“小人李富贵,恭迎大小姐大驾光临!这穷乡僻壤,路途颠簸坎坷,真是委屈了大小姐您这金枝玉叶之躯了……大小姐肯屈尊前来,实在是庄子上下天大的荣幸……”
他嘴上说着无比恭敬谦卑的话语,那闪烁不定、透着精明的眼神却偷偷在凤九歌那身素净得近乎寒酸的衣裙和她过于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庞上迅速打转,心底那点轻视与侥幸如同春日雨后的野草般疯狂滋生。不过是个深闺大院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千金小姐,即便近来在京城有些不同以往的传闻名声,又能真正懂得多少田间地头、春耕秋收的艰辛?又能看得懂多少账房钱粮、收支往来的复杂庶务?多半是少年心性,一时兴起,或是被家族派来走个过场,装装样子,自己只需小心应付,糊弄过去便了事。
凤九歌将他那点微妙难言的心思与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如同未见,只淡淡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不带丝毫暖意:“李管事不必多礼,这些虚礼就免了。我此番前来,是想亲眼看看庄子的实际田亩情况、佃户生活,以及查阅近三年的所有账目明细。一切但以实务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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