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过染血的旌旗,带来硝烟与铁锈混合的咸腥气息,也带来了城楼上苏清婉那一声尖利刺耳、饱含恶毒与算计的质问。这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战场上空凝滞的空气,也扎进了城下每一个联军将士的心脏最深处。
“你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钩刺,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将一副无比残酷、进退维谷的画卷,赤裸裸地摊开在光天化日之下。
城楼之上,景象凄惨而屈辱,足以让任何尚有忠义之心的人目眦欲裂。皇帝萧琰那身象征着九五至尊的明黄色龙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渍与暗沉的血迹,精心刺绣的十二章纹被践踏得模糊不清,如同这个王朝摇摇欲坠的尊严。他披头散发,面容枯槁得如同深秋落叶,昔日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具被恐惧、折磨和药物掏空了的、瑟瑟发抖的躯壳。苏清婉那只戴着精美护甲、涂着鲜红欲滴丹蔻的手,如同鹰爪般死死扣着他瘦削见骨的肩膀,另一只手则粗暴地将他的头颅按在冰冷粗糙、布满战斗痕迹的城垛边缘。他浑浊无神的眼球无力地转动着,嘴唇干裂翕动,却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着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绝望的嗬嗬声,在死寂的战场上微弱地回荡。
这与苏清婉那张混合着疯狂、得意、以及一丝因计划受挫而难以掩饰的焦虑的姣好面容,形成了极其刺眼、令人作呕的对比。初升的朝阳无情地照射下来,却无法给那身残破龙袍增添半分光彩,反而更照出了其下的狼狈、肮脏与深入骨髓的绝望。那被强行按在城垛上的头颅,不仅仅是一个帝王的尊严扫地,更像象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无情撕碎,将一个裹挟着剧毒、淬满了阴谋的两难抉择,赤裸裸地、残忍地抛到了凤九歌和整个“凤鸣”联军的面前。
杀萧琰?手起刀落,固然痛快,也能彻底断绝伪朝法统,永绝后患,满足许多前朝旧部与深受其害者的复仇之心。但“弑君”这两个字,重逾千钧,乃是臣子最大逆不道之罪。无论萧琰如何昏聩无能,如何得位不正,在名义上,他此刻仍是天下共主,是无数官员、将士曾经宣誓效忠的对象。这个罪名一旦背上,就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与跗骨之蛆,凤九歌与萧无痕此前所有“清君侧”、“正正统”的煌煌大义,那面凝聚了无数人心血、希望与理想的正义旗帜,将瞬间被泼上难以洗刷的污名。天下那些尚在观望的诸侯、那些依旧心怀前朝或忠于旧制、讲究君臣大义的势力,乃至后世史官手中那支铁笔,都会以此为由,掀起无穷后患,甚至可能将他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看似铁板一块的力量再次推向分裂与内讧的边缘。苏清婉此计,阴毒至极,正是要逼他们在天下人面前,亲手玷污自己立起的道义丰碑,自毁长城。
救萧琰?谈何容易!城楼高耸,敌军环伺,万千弓弩蓄势待发,滚木礌石堆积如山,在苏清婉与二皇子眼皮底下,想要毫发无伤地救下一个几乎无法动弹、形同废人的人质,无异于痴人说梦,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惨重代价。即便付出巨大牺牲救下,这个篡位、昏聩、且已被折磨得心智俱丧、形同废人的皇帝,又该如何处置?是奉为太上皇,尊养起来?那无异于在身边埋下一颗随时可能被旧势力利用、引爆的隐雷,后患无穷。还是……秘密处置?这本身就是一个更加棘手、更易引发内部争议与道德拷问的难题。更何况,只要城下联军表现出任何试图强攻或营救的迹象,以苏清婉那狠毒决绝的心性,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当场弑君,然后将那血淋淋的、足以颠倒黑白的“弑君”罪名,狠狠地、彻底地扣在他们头上!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满盘皆输!
城下黑压压的联军将士,刚刚因突破“药人”防线、兵临城下而高昂到顶点的士气,仿佛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出现了刹那的凝滞和不安的骚动。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军阵中迅速蔓延,无数道目光,交织着焦虑、愤怒、茫然与不知所措,齐刷刷地、沉重地投向了军阵最前方,那两道并辔而立、仿佛擎天之柱般支撑着所有人信念的身影——凤九歌与萧无痕。这一刻,所有的压力,都汇聚于他们一身。
萧无痕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手中那柄饮血无数的“龙渊”剑,冰冷的剑鞘几乎要嵌入他的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银甲下的肌肉虬结紧绷,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肩头那处被谢云舟简单处理过、却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刺痛的箭伤,在此刻心绪剧烈波动下,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从他额角渗出,沿着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但他冷硬的面容上,依旧是万年不化的冰雪般的冷峻,唯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锐利如捕捉猎物的鹰隼,死死锁定着城楼上苏清婉的一举一动,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表情变化、眼神闪烁和肢体动作,试图从那疯狂怨毒的表象下,找出哪怕一丝可能的破绽或犹豫。同时,一股深沉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凛冽杀意,不受控制地在他周身弥漫开来,使得他周围的亲兵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这个妖女!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他的底线,将九歌,将他们所有人,逼入如此绝境!他恨不能立刻飞上城楼,将其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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