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这片光怪陆离、颠簸不止的虚海之中,失去了固有的刻度。莱娜只能通过身体的饥饿程度、伤口的抽痛周期,以及窗外那永无止境、变幻莫测的扭曲色带,来模糊地感知它的流动。
又一阵剧烈的颠簸传来,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莱娜紧紧抓住身旁一根裸露的、冰冷的管线,稳住身形,避免压到依旧昏迷的安娜。那名重伤的战士在颠簸中发出一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包扎伤口的布条上,暗红色的血迹又扩大了一圈。
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莱娜心中愈发强烈。干等着抵达那个虚无缥缈的“暂时安全的地方”,她的同伴很可能撑不到那一刻。尤其是安娜,她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呼吸微弱得让人心慌,那不完全是肉体伤势,更像是一种生命本源上的消耗过度。
莱娜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沉默的驾驶者。他/她依旧像一尊雕塑般固定在驾驶座上,只有偶尔微调操纵杆或拍打仪表时,才证明那兜帽下是一个活物(或者至少是能动的存在)。之前的简短对话已经证明,从他/她那里直接获取信息困难重重。
但莱娜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是战士,是“监护者遗产”的精英,即便身陷绝境、手无寸铁,她的观察力、分析能力和行动力也并未消失。
她开始更系统性地观察这艘破烂的飞行器,这个他们暂时的、摇摇欲坠的避难所。
船舱内部比第一眼看到的更加陈旧和混乱。铆接的钢板舱壁上布满了深深的划痕和凹坑,有些像是弹痕,有些则像是被什么巨大力量撞击或撕裂过。许多地方的修补痕迹显而易见——粗糙的焊接点、大小不一的金属补丁、甚至有些地方只是用一种看起来像硬化树脂的物质勉强糊住。这艘船显然经历过无数磨难,能坚持航行在虚海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零件和工具。它们大多陈旧不堪,型号杂乱,来自不同的科技体系甚至不同的时代。有锈迹斑斑的齿轮连杆、布满油污的液压阀、烧蚀严重的能量电容、甚至还有一些刻着陌生符文的骨质或石质碎片,被随意地扔在角落,与科技造物堆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拾荒者。 莱娜在心中再次确认。这个神秘的驾驶者,大概率是一个在虚海中依靠捡拾废墟残骸、勉强维持生存的孤独拾荒者。这解释了他/她的沉默、谨慎以及对“肃清者”的回避态度——在这种地方,任何不必要的声响和联系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她的耳朵捕捉着引擎的轰鸣。那声音沉重而吃力,间歇性地会夹杂一些不祥的爆震和摩擦异响,显然动力系统也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能源读数?莱娜看向驾驶座前方那堆仪表。大部分指针都在红色区域颤抖,或者干脆失灵,只有少数几个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示着难以理解的符号和不断跳动的、低得可怜的数字。
资源匮乏,状态极差。 这是莱娜得出的第二个结论。对方救下他们,恐怕也承担了额外的风险和负担。这让她心中的警惕略微缓和了一丝,但疑惑更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出于同情?在虚海这种地方,同情心往往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奢侈品。
就在这时,一阵特别剧烈的咳嗽声从那名重伤的战士喉咙里爆发出来。他身体剧烈抽搐,包扎处渗出的鲜血更多了,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莱娜的心猛地一紧。她顾不上许多,挣扎着爬过去,检查他的情况。体温高得吓人,伤口显然感染了,在这肮脏的环境里,这几乎是致命的。
“他需要抗生素!清洁的水!或者任何能消炎的东西!”莱娜抬起头,朝着驾驶者的背影喊道,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嘶哑,“你这里有没有医疗用品?任何东西都行!”
驾驶者的背影僵硬了一下。他/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那沉默让莱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几秒钟后,他/她终于有了动作。他/她松开操纵杆(飞行器暂时似乎处于某种相对稳定的自动航行状态),弯下腰,在驾驶座底下摸索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后,他/她拿出一个同样锈迹斑斑、看起来比水壶干净不了多少的小铁盒,反手扔了过来。
铁盒哐当一声落在莱娜脚边,盖子摔开了。
里面东西很少:几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绷带(但质地粗糙),一小瓶浑浊的、标签早已脱落的液体(可能是酒精或某种劣质消毒水),几片用油纸包裹的、看不出原色的药片,还有一小罐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膏。
寒酸,简陋,但可能是他/她能拿出的全部。 莱娜没有犹豫,立刻拿起那瓶液体,凑近闻了闻,一股强烈的、类似工业酒精的味道冲入鼻腔。就是它了。
她道谢,但驾驶者已经重新握住了操纵杆,仿佛刚才的互动从未发生。
莱娜小心翼翼地用那劣质消毒水清洗战士的伤口。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战士即使在昏迷中也浑身痉挛。清洗完毕,她挤出那刺鼻的药膏敷上,再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虚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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