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将这顶“君臣同心”的高帽牢牢扣在钱龙锡头上,也钉死了这个“法理”基础。随即,他放缓语调,带着一种“虚心纳谏”的姿态,目光扫过众人:“各位爱卿,可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朕洗耳恭听!”
站在角落的周延儒,低垂的眼皮下,翻涌着滔天的鄙夷和一丝被抢了先机的懊恼。
“好你个钱龙锡!为了保住你那摇摇欲坠的阁臣之位,连最后一点读书人的脸皮都不要了!” 周延儒心中冷笑连连,“死的说成活,黑的说成白,指鹿为马颠倒乾坤,也不过如此吧!当真是舔功了得,揣摩圣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周延儒感到一阵憋闷。钱龙锡这厮抢先一步,把这套看似冠冕堂皇实则漏洞百出的“法理”基调给定死了!皇帝明显是如获至宝,欣然采纳。
自己那些原本想说的、更“稳妥”或者更有利于自身立场的话,此刻再说出来,不仅显得不合时宜,更可能触怒正沉浸在“名正言顺”快感中的皇帝!说钱龙锡错了?那是打皇帝的脸!
顺着说?又显得自己毫无主见,只是跟风附和的应声虫!周延儒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堵得发慌,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已深深掐进了掌心。
成基命的目光在朱由检和钱龙锡之间扫过,又瞥了一眼脸色灰败的韩爌和看似平静的周延儒,心中了然。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迈步出列,准备接过这“附议”的第一棒,以缓和气氛并进一步巩固皇帝这来之不易的“法理”依据时——
“臣附议!” 一个略显沙哑却异常坚定的声音抢先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竟是站在后排、一直沉默寡言的刑部尚书乔允升!
乔允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稳步出列。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异常清醒。
他对着御座深深一揖:“陛下!钱阁老所言,句句切中要害!《大明律》煌煌在上,抗旨、袭驾,皆是十恶不赦之大罪!陛下未施以极刑,仅收其浮财以充国用,实乃法外施恩,仁德泽被!臣,刑部尚书乔允升,附议钱阁老所请!恳请陛下下诏,申明法纪,以儆效尤,以安天下!”
乔允升的突然表态,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这位掌管刑狱、向来以刻板守律着称的老臣,此刻竟也站出来为皇帝的“非常之举”背书!他的身份和表态,无疑为钱龙锡那套“法理”增添了极大的分量!
朱由检眼中精光更盛,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就在乔允升的附议声刚落,成基命正欲顺势出列之际——
“陛下!臣——王洽——附议!!!”
一声洪钟般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这声音之大、之突兀,震得离得近的几位年老文官浑身一哆嗦,差点没当场瘫软下去!
只见兵部尚书王洽,此刻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他猛地推开身前同僚,一个箭步抢到最前面,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了旁边的户部尚书。他“噗通”一声,以近乎五体投地的姿态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狠狠磕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钱阁老、乔尚书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臣王洽,附议!万分附议!”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须发皆张,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过度而嘶哑破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悲愤的忠诚:
“那些勋贵豪强,平日里作威作福,吸食民脂民膏!国难当头,陛下连发圣旨,晓以大义,命其转移资财,免资敌寇!彼等非但不听,反而抗旨不遵,甚者竟敢刀兵相向,袭扰圣驾!此等行径,与通敌卖国何异?!按《大明律》,万死难赎其罪!”
他猛地指向殿外,仿佛那里就站着那些罪人:“陛下!陛下念及旧情,仅收其不义之财以充军国急用,未伤其性命,未毁其宗祠!此乃天恩浩荡,仁至义尽!此等处置,非但无过,实乃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黎民计,正当如此!正当如此啊陛下!”
王洽的嗓门本就洪亮,此刻更是如同咆哮,震得整个暖阁嗡嗡作响。他这番声嘶力竭、动作夸张的表态,与钱龙锡的引经据典、乔允升的冷静专业形成了鲜明对比,却同样充满了震撼力!尤其是他最后那两句“正当如此”,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气势。
周延儒看着王洽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和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后背,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暗骂:“这厮自从上次被陛下召见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陛下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事事为陛下背书。简直丢读书人的脸!现在还如此表现。与那奸诈小人何异?”
但也不得不承认,王洽这一嗓子,确实把皇帝想要的“声势”彻底造起来了。此刻再想提出异议,无异于在火药桶边点火。
成基命见状,顺势出列,声音沉稳:“臣成基命,亦附议!值此危难之际,正需明正典刑,以彰陛下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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