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站在辽南舆图前,目光在耀州和盖州两座城池的标记上反复徘徊,越看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忽然意识到——这两座城,建得实在太大了。
虽然不断有百姓从建奴控制区拖家带口来投奔王师,辽南人口确实在增长,可终究填不满这四座巨城划出的广阔天地。
即便算上关宁军派驻的屯田兵士,放眼望去,城池与城池之间依然是大片大片的无人荒野,那些作为缓冲地带的地域更是荒草丛生,寂静得令人心慌。
“唉……可城都已经建完了……”
朱由检揉着眉心,苦笑一声。他当初完全没能预料到,皇太极的突然离世会让大清陷入内斗,从而让他一举夺得如此巨大的战略优势。
当时只觉得必须用最坚固的城池顶住最猛烈的攻击,想都没想就让袁崇焕去建这四座堪称巨无霸的城池。
如今看来,西面的营口和大凌河城还好,地处要冲,人口密集,算是物尽其用。盖州也还说得过去,好歹聚集了两三万军民,颇具规模。
可一想到耀州城,朱由检就忍不住摇头。那里满打满算就驻守着一万兵马,再加上他们的家眷。总兵祖大弼前几日还兴冲冲地向他报喜,拍着胸脯保证:“陛下放心!末将令将士们在城内空处开垦屯田,明年定能实现粮草自给!”
朱由检当时听得直瞪眼,心里忍不住吐槽:“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整个城空旷得都能在里面跑马圈地种庄稼了,能不自给自足吗!”
朱由检背着手在行营里来回踱步,望着窗外广袤却荒芜的田地,突然停住脚步,像是问身旁的袁崇焕,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唉......你们说,这普天之下,有没有那样的人——不是被官府征发,不是为躲避战乱,就是自愿的...带着家当,赶着牛车,心甘情愿来这辽东开垦荒地?
他转过身,眼中带着几分不切实际的期盼:就是那种...不用朝廷发放安家费,不用调拨粮种,自己扛着锄头就来的...有没有啊...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这位刚刚挥金如土筑起四座雄城的皇帝,此刻却像个盼着天上掉馅饼的田舍翁,对着空荡荡的田野发愁。
袁崇焕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接话。这等好事,自古未闻啊。
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而且为数不少。
就在朱由检被辽南的粮草问题愁得寝食难安,强打精神准备迎接新年之际,一封来自远方的奏疏,被快马加鞭送到了他的案头。
写信人自称姓朱,叙明谱系,确是太祖苗裔,只是传到他那辈,早已是身无爵位、名不见经传的远支宗室。
说白了,便是那成千上万、每年只能眼巴巴等着朝廷发放那点微薄“贡米”维持生计的穷苦宗亲之一。
他在奏疏中用词谦卑,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被生活所迫的急切,言道家中人口渐繁,已有十名成年男丁,朝廷按例发放的禄米实在难以为继,恳请皇上天恩,能否……能否再多赏赐一些。
这封来自“自己人”的求助信,与其说是奏疏,不如更像是一封家书式的诉苦文书,在这年关将近之时,为朱由检本就繁杂的思绪,又添上了一笔略显尴尬的注脚。
“………………赏你大爷!”
朱由检看完那封诉苦的奏疏,气得直接将信纸拍在案上,对着侍立一旁的曹化淳咆哮:“他怎么这么能生?!吃饱了饭没事干吗?!没事干不知道去种地吗?!啊?!”
曹化淳被吓得一哆嗦,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爷……息怒,息怒啊……您忘了……太祖爷的规矩……龙子凤孙,不能从事士农工商这等贱业,他们……他们是真的不能去种地啊……”
这话瞬间点醒了朱由检。他记起了那道如同铁律般的祖制——宗室子弟不得从事四民之业,只能像猪一样被圈养,靠着那点微薄的禄米苟活。
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比面对多尔衮的大军时还要让他感到窒息。他颓然坐回椅中,喃喃道:“是啊……不能种地……他们除了生孩子和等米下锅,还能干什么……”
“………………”
朱由检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打破常规的光芒。他忽然抬起头,望向曹化淳,语气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却又按捺不住兴奋的意味:
“曹大伴……你说,咱们能不能……再另辟个蹊径,搞个新的‘由头’出来?”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世的秘密:“太祖爷的祖训,明明白白,只是说宗室不得从事‘士农工商’这四民之业。可祖训里……没说过不能有‘第五业’啊!
若是朕……若是朕凭空创造出一个‘第五业’来,一个既非士、非农、非工、非商,却又于国朝大有裨益的行当……让他们去做,这总不算违背祖制了吧?”
这一刻,朱由检的思维彻底跳出了传统的框架,试图在祖训的字里行间,为他那些穷困潦倒的“亲戚”们,也为他自己濒临枯竭的财政,硬生生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活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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