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是谁奉命陪同这位“治水大才”踏上征程呢?
自然是那几位刚刚立下功劳、亟待历练的“新人”了。
刚从松江府那堆积如山的账册和繁杂政务中脱身不久的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三人,还没来得及在京中好生休整,便接到了新差事——每人统领一百五十名新编入的近卫营兵士,负责护卫钦差张国维,以及那五十万两性命攸关的银车。
于是,这支由治水官员、能工巧匠与精锐兵丁组成的队伍,护送着沉重的银车,浩浩荡荡却又步履维艰地离开了京城,一路向着黄河下游进发。
历经数日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中原重镇,河南开封。
张国维站在高高的黄河大堤之上,面色凝重地眺望着脚下那条奔涌的“悬河”。
只见黄河河床竟比开封城内的街市屋顶还要高出数丈,浑黄的河水在人工堤坝的约束下流淌。
“嗯…………”
张国维抚须沉吟,许久才发出一声意味复杂的长叹,对身旁的三位年轻将领说道:“尔等请看,此段‘悬河’形势之险峻,堪称天下之最,实乃心腹大患……唉,然本官如今,囊中羞涩啊。”
“………………”
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三人闻言,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茫然与不解。
他们看着这位一路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治水钦差,又看了看眼前这触目惊心的悬河景象,内心几乎在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呐喊:‘囊中羞涩?!囊中羞涩你风尘仆仆地跑到这最险要的河段来干什么?!难道是专门带我等来欣赏这奇观,感受一下何为绝望吗?!’
张国维对三人脸上的错愕视若无睹,抬手指向远处浑浊的黄河水道:“当务之急,是先挖一条泄洪支流。”
“你不是囊中羞涩吗!为什么要开工啊!”
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内心又是一阵咆哮。
奈何对方是钦差,三人只能强压着满腹疑问,继续听令。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抱拳问道:“大人明示,这支流该从何处起挖?需挖多深多宽?要征调多少民夫?”
张国维却不急着回答,反而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古河道痕迹:“莫急。且先去查勘宋、元时期留下的旧河道。若是尚能利用,修缮一番,可比新掘省下不少银子......”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边角磨损的河工笔记,小心翼翼地翻到某页。
三人望着这位精打细算的钦差,一时竟不知该佩服还是该无奈。
元朝故道,贾鲁河。
历经数百年的变迁,这段曾经肩负漕运重任的河道,如今大部分已被淤泥吞噬,只在荒草与农田间留下一道蜿蜒起伏的痕迹,像一条沉睡的土黄色巨蟒。
张国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软的河床上,官袍下摆沾满了泥点。
他时而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间碾磨,审视其成分;时而用脚重重踩踏地面,试探淤积的厚度与硬度。
良久,他终于在河道一处明显的拐弯处站定,目光扫过两岸依稀可辨的古老堤基,随即伸手指向脚下这片淤塞最甚的河段:“嗯……便是此处了!从此处开始疏浚,依着故道旧迹,先挖开五十丈!”
他转过身,对紧随其后的李定国、刘文秀、张煌言三人吩咐道:“尔等即刻分头行事,持本官令牌,去招募附近青壮民夫,多多益善!同时,着人速去采办石料、木材,桩木要粗,石材要坚,数目务必充足!”
布置完任务,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挥了挥手,目光却已重新投向了曲折的河道远方:“去吧,速办!本府……还要再去前面仔细勘验一番。”
“……”
三位年轻将领看着这位瞬间进入状态、且显然打算继续“钻牛角尖”的钦差大人,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腹诽。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抱拳,沉声应道:“末将得令!”
三日后,
贾鲁河故道旁的空地上已是人声鼎沸。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四里八乡。
听说朝廷派来了钦差大臣疏通河道,不仅管饭,还实打实地发放工钱,附近村子的百姓们顿时沸腾了。他们扛着家里最趁手的铁锹、镐头,推着独轮车,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河滩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着期盼与一丝疑虑。
张国维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望着眼前这黑压压、自发聚集起来的人群,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民心可用,河工可成!他清了清嗓子,气沉丹田,朗声下令:“好!人手既已齐备,即刻——动工!”
然而,命令下达,坡下的百姓们却只是互相看看,脚下像生了根,没有一个人转身去拿工具。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议论声,一道道目光在张国维和那淤塞的河道之间逡巡,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
张国维看着这诡异的静止场面,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工钱给得少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