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公府的日子，对白瑶光而言，每一天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曾经的门庭若市与如今的无人问津形成刺目的对比，内廷拨付的份例虽不至于让她挨饿受冻，却也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与昔日的锦衣玉食、一呼百诺相比，不啻云泥。萧宸的彻底消沉更让她觉得孤立无援，满腔的怨恨与不甘如同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急需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不再满足于在府中摔打器物、咒骂命运，而是开始更积极地寻找“同道中人”。通过昔日一个因手脚不干净被她拿捏过把柄、如今在外院做些采买杂役的旧仆，她小心翼翼地向外传递着信息。目标，是那些同样在新政下利益受损、对萧昱和白昭月心怀怨怼的势力。
机会终于来了。这日，那旧仆悄悄回禀，联系上了一个自称是“柳氏故旧”的管事。柳氏虽已倒台，但其家族盘根错节，总有些漏网之鱼或是念着旧主恩情、或是自身利益被触及而心怀怨恨之徒。
在一处极其隐秘、位于蓟城西南角破落巷弄的废弃宅院里，白瑶光裹着不起眼的深色斗篷，见到了那位姓柳的管事。对方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闪烁，透着商人的精明与隐匿的恨意。
“柳管事，”白瑶光摘下兜帽，露出虽然憔悴却依旧能看出昔日风华的脸庞，只是那双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令人不安的火焰，“如今这蓟城，还记得柳氏风光，不甘被那对男女踩在脚下的人，恐怕不多了吧？”
柳管事谨慎地打量着她，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原来是安乐公夫人。夫人说笑了，柳氏已成过往，小人如今也只是苟延残喘，哪敢有什么不甘？”
白瑶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新政之下，你们这些旧族，田亩被清，特权被削，日子怕是不比我这圈禁之人好过多少吧？难道就甘心看着那窃据凤位的女人，和她那出身微贱的夫君，将你们世代积累的基业一点点蚕食殆尽？”
柳管事脸色微变，沉默片刻，终于卸下了伪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夫人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白瑶光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蛊惑，“只是觉得，这天下，不该是他们说了算。尤其是那个女人……她那身来路不明的‘妖力’，难道就没人怀疑吗？”
柳管事眼中精光一闪：“夫人的意思是？”
“她白昭月所谓的‘圣凰之力’，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邪门歪道？”白瑶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你们想想，自从她显露这‘神力’，边境可有安宁？先是西北沙匪，如今又是东吴水师挑衅，损兵折将！还有近来偶现的异常天象……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焉知不是她每动用一次那妖异之力，便在折损我大靖的国运！”
她看着柳管事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加码：“百姓愚昧，容易被表象迷惑。但我们这些明白人，岂能坐视国运被妖邪所误？只要这谣言散播出去，说那‘圣凰’实为‘灾星’，说她引来了兵灾、耗损了国运，一传十，十传百，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倒要看看，她那皇后之位，还能坐得多安稳！”
柳管事沉吟着，显然被说动了。散播谣言成本低，风险相对可控，却能有效打击白昭月的声望，甚至可能引发朝野猜疑，这正合他们这些失意旧族的心意。
“此事……倒也可行。”柳管事缓缓点头，“只是，需做得隐秘，源头绝不能追溯到夫人和小的身上。”
“这是自然。”白瑶光见他同意，心中一定，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更阴毒的光芒，“不过，光是散播谣言，恐怕还不足以让她伤筋动骨。我还有一个目标……”
“哦？夫人请讲。”
“她身边那个叫青禾的丫头，”白瑶光语气森冷，“是她从白家带出来的心腹，情同姐妹，性子也单纯。若能拿住她，无论是构陷她偷盗、与外男私通，还是干脆……让她消失，都足以让白昭月方寸大乱，痛彻心扉！”
柳管事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位昔日以端庄贤淑示人的世子妃，手段竟如此狠辣。但他转念一想，这确实是一招攻心的毒计。
“那丫头平日深居宫中，难得外出……”
“总有机会的！”白瑶光打断他，语气急切，“她总要出宫为白昭月办事，或是去那什么女红坊！盯紧她！找个机会，制造点‘意外’，比如……让她冲撞了哪位贵人的车驾，或是卷入一桩说不清的盗窃案里……具体怎么做，你们这些地头蛇，应该比我在行。”
柳管事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点了点头：“小人明白了。夫人静候佳音便是。”
密谋既定，两人如同暗夜里的鬼魅，迅速消失在废弃宅院的阴影中。
不久之后，蓟城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间，开始悄然流传起一些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宫里那位……每次施展那‘神力’后，脸色都苍白得吓人，像是被吸走了元气……”
“可不是嘛！自从她显圣之后，咱们边境就没消停过！我看呐，那根本不是什么祥瑞，怕是招灾的……”
“嘘！小声点！不过……这话也不是没道理，国运这东西，玄乎着呢……”
这些流言如同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虽不敢明目张胆，却在许多人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与此同时，几张无形的网，也开始撒向了偶尔会出宫，前往女红坊或是替白昭月采买些特殊物品的青禾身上。她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像往常一样，带着对娘娘的忠诚和对新事物的好奇，穿梭在宫墙内外。
暗处的毒箭，已然上弦，瞄准了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女，也瞄准了坤宁宫那位日渐威严的皇后。风暴，正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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