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捧着一只粗瓷碗。
碗中,是一份早已凉透的白粥。
当夜,月色如洗,巷口的清粥铺已熄了灶火。
青石板上余温尚存,白日里那场无声的“封相”仿佛一场幻梦,只留下泥中半卷残诏与一口未冷的锅。
院门轻掩,无人察觉宫墙方向走来一道孤影。
皇帝褪去了龙袍,着一袭素青常服,脚步踉跄,手中捧着一只粗瓷碗,碗沿豁口,釉面斑驳——正是当年苏晏清命他“尝完七十二碗”的第一碗冷粥。
那日御膳殿前,她跪地呈羹,说:“陛下若不尝尽百姓之味,如何知民之饥寒?”
今夜,他来了。
他立在门外,没有叩门,也没有宣召。
只是静静站着,像一个等待责罚的罪人。
风拂过他的鬓角,带起几缕灰白发丝。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粥,米粒早已干结成块,汤水浑浊泛黄,可他却看得极认真,仿佛那不是一碗冷饭,而是千家万户压在喉头的沉默。
屋内,萧决忽然睁眼。
他本盘坐于侧室蒲团之上,守着昏睡中的苏晏清。
此刻眉峰微动,起身推门而出。
木门吱呀一声开启,冷月照见两人对峙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萧决声音低沉,无怒亦无惧。
皇帝没有回答,只将碗往前递了一寸:“朕……尝完了。”
他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枯木,“每一口,都是百姓的命。”
他抬头,目光穿过夜雾落在那扇紧闭的窗棂上:“你若肯让她入宫,朕愿交出玉玺。”
萧决冷笑:“你要她当宰相?还是当祭品?”
“不是当宰相。”皇帝缓缓摇头,眼中竟有泪光,“是请她做这个国家的‘嘴’。替我说话,替我听声,替我看这天下有没有饭香。”
萧决久久不语。
他回身望了一眼屋内——苏晏清躺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细若游丝,唯有额角还沁着一层薄汗,似仍在梦中熬煮那一锅连通万民的粥。
他转身,低声:“她不要玉玺,也不要做官。你若真悔,明日早朝,宣一道‘炊政令’:天下灶台,皆可议政;百姓炊事,官不得扰。否则,纵你焚香三日,她也不会睁眼看你一眼。”
皇帝浑身一震。
那一夜,皇宫未眠。
御书房灯火通明,司礼监连夜拟诏,内阁老臣跪谏阻拦,却被皇帝一句“朕已食尽人间冷粥,岂能再让万家灶冷?”喝退。
三日后,早朝钟响。
金銮殿上,百官肃立。
皇帝颤巍巍起身,亲手展开一道黄绫诏书,声音虽弱却字字如钉:
“自即日起,颁行《炊政令》:凡我大靖子民,无论贵贱,皆可在灶前言政、于饭桌议事;地方官吏不得以任何名义查抄民灶、禁绝炊烟;农家自酿、市井小贩,皆可具状上达司政台。炊事非贱役,乃是国本;饭香即民声,灶火即天心。”
满朝哗然。
有人怒斥荒唐,有人伏地痛哭,更有几位致仕老臣当场解下腰间铜符,长叹:“百年礼法,竟毁于一碗粥?不,是成于一碗粥啊!”
而与此同时,小巷深处,苏晏清在榻上猛然抽搐了一下。
她的指尖冰凉,心脉如断线之珠,一下一下微弱跳动。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却听见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孩童踮脚掀锅盖,脆生生喊:“娘,饭好了!”
田埂边的老农掀开竹屉,咧嘴一笑:“今年米香,收成有望。”
北境戍卒围坐铁锅,热气扑面:“这顿饭,像家里的味道。”
万千灶火齐鸣,如潮水拍岸,汇成一片温暖轰响。
她唇角轻轻扬起,气若游丝地喃喃:“我……不是宰相……我是……饭魂。”
话音落刹那,她掌心紧握的那片金锅残片骤然发烫,竟自行浮起,化作一道细若银丝的金光,破窗而去,穿云掠地,直贯七十二城。
所过之处,万家灶膛忽明,锅盖轻跳,粥面泛起涟漪般的金纹。
千里之外,一名村妇揭开锅盖,怔怔望着那浮现在米汤上的细小字迹:“谢谢你,做了这顿饭。”
她哭了。
那一夜,无人称她为相。
可从此以后,每户人家端起饭碗时,总会下意识望向小巷方向,默念一句:
“这一口,是她换的。”
而在清粥铺的床榻上,苏晏清的气息渐渐平稳。
窗外炊烟如常升起,晨光微透。
她睫毛轻颤,终于睁开双眼。
舌尖空荡,味觉未复。
可当她抬手抚上唇角,忽觉心间温润——不是药力,也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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