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在脚下哭嚎。
每一次落脚,都像踩碎腐烂的骨殖,在翡翠林终年不散的湿气里挤出粘稠的汁液。雨水不再是清洗,而是诅咒,冰冷地渗入每一寸裹在寒冰与朽布下的躯体。幽影,或者说,这具承载着他意识的熊猫人亡骸,在垂死的巨木投下的阴影中穿行,动作是死物才有的绝对精确。雨水顺着他脸颊干枯、灰败的毛发淌下,在曾经蓬松圆润的轮廓上刻出冰冷的沟壑,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幽蓝的魂火是唯一的光源,谨慎地扫视着前方被藤蔓和浓雾吞噬的小径。
他身后,两个同样被寒冰魔法拟态覆盖的身影无声地移动着。冰爪,身形如缩小版的冰霜巨人骸骨,每一步都让覆盖地表的苔藓瞬间凝结出白霜;霜针,则是一团不断缓慢蠕动、模拟着小型野兽轮廓的冰雾,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到最低。他们是凛雪意志在潘达利亚的触须,是亡者国度伸入这片生机勃勃却又暗藏凶险之地的冰冷手指。
“停。”幽影的意识波动直接在另两个亡骸的精神链接中荡开,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前方,浓雾被一股力量搅动,不是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几丁质摩擦的沙沙声,三个扭曲的身影破开雾气轮廓。螳螂妖。它们比情报描述的更加高大,几丁质的甲壳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油亮的墨绿幽光,复眼如同镶嵌在头颅上的破碎黑曜石,毫无感情地转动着。它们的前肢——那被称为“刀锋”的恐怖武器——低垂着,锋刃上残留着深色的、尚未被雨水完全冲刷干净的粘稠物。它们以一种非自然的节奏左右摇摆着三角形的头颅,口器开合,发出高频的、几乎超越听觉极限的嘶嘶声,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信息素。
“巡逻队。避开。”幽影的命令简洁冰冷。
冰爪庞大的骸骨身躯瞬间沉降,几乎与泥泞的地面融为一体,凝结的冰霜覆盖了骸骨缝隙,完美地模拟着岩石的形态。霜针化身的冰雾野兽则无声地飘向一丛巨大、散发着奇异甜腻腐败气味的蕈类下方,雾气边缘微微扭曲,融入阴影。幽影控制的熊猫人亡骸则向后滑入一株巨大古木腐朽中空的树干内,那空洞仿佛一张无声嘶吼的嘴,将他吞噬。他眼中幽蓝的魂火收缩至针尖大小。
螳螂妖巡逻队停在了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领头的个体格外高大,甲壳上布满诡异的暗红色螺旋纹路。它猛地将刀锋般的前肢插入地面,昂起头,覆盖着细密绒毛的触角疯狂颤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杂着腐烂植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味道。
“嘶…咔…异…味…” 一个破碎、仿佛砂纸摩擦骨头的声音从它口器中挤出,用的是艾泽拉斯通用语,但语调扭曲变形,充满非人的腔调。“死…腐…朽…不是…自然的…循环…”
另一个螳螂妖用刀锋前肢烦躁地刮擦着同伴的甲壳,发出刺耳的噪音:“卡拉克西…未闻…此讯…女皇…只关注…心跳…古老的…心跳…”它复眼转向那棵中空的古木,幽影藏身之处,冰冷的视线似乎能穿透厚厚的朽木。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凝固。每一滴雨落下,都像重锤敲打在无形的冰面上。幽影的精神核心高速运转,评估着强行突围的风险与暴露的代价。凛雪的意志如同冰封的星辰,在他意识深处悬照——观察,仅观察。冰爪的冰霜躯体微微绷紧,骸骨缝隙中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咔哒”声,那是冰晶在压力下细微的呻吟。霜针的冰雾形态边缘,一丝丝寒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微小的冰晶尘埃。
领头的螳螂妖最终抽出了插入地面的前肢,带起一蓬湿泥。它那布满螺旋纹路的头颅转向另一个方向——那里,雾气深处,隐隐传来一种低沉、浑厚的震动,如同大地深处一颗巨大心脏的搏动,每一次脉动都带着令人心悸的节奏感,穿透雨幕和浓雾。
“走…女皇…在召唤…心跳…更响了…” 它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沙沙声再次响起,三个可怖的身影摇摆着,消失在雾气涌动的方向,留下那股令人窒息的甜腥味在雨水中缓慢稀释。
幽眼中的魂火恢复了稳定的燃烧。没有交流,三个亡骸斥候从藏身处无声滑出,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他们的路线悄然改变,如同被磁石吸引,精准地指向那低沉心跳传来的源头。
冰冠堡垒之巅,永恒的风雪在这里奏响凄厉的挽歌。王座厅内,时间仿佛被冻结,只有冰晶在永不熄灭的幽蓝魂火照耀下,无声地生长、剥落。凛雪端坐于寒冰王座之上,冰霜织就的长袍垂落,其上流转的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她的意识,却远在万里之外,穿透物质位面的阻隔,与潘达利亚雨林深处那具熊猫人亡骸紧密相连。
感官共享带来的冲击是双重的。潘达利亚那浓郁到令人窒息的生机——腐烂与新生交织的浓烈气味、雨水敲打阔叶的喧嚣、泥土下无数细小生命蠕动的脉动——如同灼热的岩浆,猛烈地冲刷着她冰寒的灵体。每一次感官信息的涌入,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灵魂的冰川上,激起剧烈的排斥与湮灭的本能。而更深层的,是来自那古老大陆本身意志的模糊低语,一种庞大、沉静却又饱含警惕的注视,对她这异质存在的天然排斥。她必须耗费巨大的意志力,才能在这双重冲击下维持对幽影的精准链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控一根纤细的冰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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