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秋天,是一年里最舒坦、最丰饶的季节。天高云淡,风里带着新收庄稼的醇香和野菊花的淡苦味儿,日头暖融融的,晒得人筋骨都松快了三分。就在这片洋溢着丰收喜悦的金色光景里,黑风岭根据地迎来了一桩人人脸上都带笑的喜事儿——民兵队长小石头,要娶媳妇儿了!
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女子班第一批毕业生里顶出挑的一个,叫小敏。这姑娘原先在村里就是个心灵手巧的,上了女子班后更是认字、算数、学道理,样样拔尖儿,后来被何秀兰看中,选去了中心医院当卫生员,做事又细致又耐心,很受老乡们夸赞。这两人,一个是在战火里滚大、如今扛着民兵队担子的硬朗后生,一个是念了书、有了本事、眼神清亮的新女性,他俩能走到一块儿,大伙儿都觉得是再般配不过了。
婚礼的日子定在了秋分前后,地点就设在民兵大队部那个宽敞的土院子里。消息早几天就传开了,不用发帖子,不用挨家请,到了那天,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院子里就已经热闹开了。
战士们不用说了,个个换上了洗得发白、但熨得平平整整的军装,把武装带扎得精神利落,一早就过来忙活。有的爬上爬下,在院门和屋檐下挂起红纸糊的灯笼;有的抬来长条板凳,围着院子中央的空地摆了一圈又一圈;还有的帮着炊事班劈柴、挑水、烧火,大锅里炖肉的香气早早地就飘了出来,勾得孩子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鼻子使劲嗅着。
各村的老乡们,也扶老携幼,挎着篮子,提着包袱,络绎不绝地往这儿赶。张家沟的李大爷,把他舍不得抽的、存了许久的一小捆上好烟叶带来了;王家洼的妇女们,凑份子织了一匹厚实耐磨的土布;就连上河套那个被何秀兰她们义诊救过孩子的母亲,也特意走了几十里山路,捎来了一篮子还沾着露水的山核桃和野栗子。院子里,说笑声,打招呼声,孩子们追逐嬉闹声,混成一片,比过年还热闹。
小石头今天更是精神得晃眼。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粗布制服,还是林晚秋大姐亲手比着身子给他裁的,穿在身上倍儿挺括。平时风吹日晒、带着几分战场杀气的脸庞,今儿个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用清水抿得一丝不乱,只是那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往上翘,想压都压不住,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果敢,更添了许多柔软的、藏不住的欢喜和一点点属于新郎官的紧张。
他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为他道贺的人们,心里头像是烧着一团暖火。谁能想到,几年前,他还是个在鬼子刺刀下东躲西藏、没了爹娘、饥一顿饱一顿的野孩子?是抗联收留了他,给了他一口饭吃,一件衣穿,教他认字,教他打枪,更教他明白了为啥而活,为啥而战。是北境这片土地,是这里淳朴厚道的老乡们,用一口米一口汤,把他养大成人。如今,他不仅成了保卫家乡的民兵队长,还要在这里,建立起自己的小家了……想到这里,他鼻尖有点发酸,赶紧深吸了一口带着饭菜香气的空气,把那股热流强压下去。
“石头哥,傻乐啥呢!新娘子快到了,赶紧准备准备!”王二狗咋咋呼呼地跑过来,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脸上是揶揄又替他高兴的笑。
吉时快到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欢快的喧闹声和清脆的鞭炮响——是新娘子来了!
所有人都涌到了院子门口。只见小敏穿着一身红底碎花的新褂子,虽是寻常布料,但裁剪得体,衬得她身段苗条。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一条粗辫子,辫梢系着根红头绳,脸上薄薄施了点胭脂,更显得眉眼清秀,嘴角含着羞怯又幸福的笑意。她没有盖红盖头,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由女子班的王小草老师陪着,在一群小姐妹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她手里没捧花,而是紧紧攥着一个蓝布小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嫁妆”——几件换洗衣裳,一本认字课本,还有何秀兰送她的一套用得很爱惜的卫生员教材。
看着她这自信又朴实的模样,老乡们,尤其是那些家里有闺女在女子班或者正盼着送去的老乡,眼里都流露出赞叹和羡慕。张婶挤在人群前头,扯着身边一个老姐妹的袖子,低声说:“瞧瞧,瞧瞧!这就是念了书的姑娘,多大气!一点都不扭捏!俺家小花将来要是能像小敏这样,俺做梦都能笑醒!”
婚礼仪式简单极了,没那些繁文缛节。院子中央摆了一张旧八仙桌,算是礼台。杨靖宇司令员、陈青山、林晚秋、何秀兰、赵老根、老周、王师傅这些北境的“大家长”们,都笑呵呵地坐在桌后。
担任司仪的是民兵队里一个口齿伶俐的小伙子。他高声宣布婚礼开始,然后请杨靖宇司令员讲话。
杨靖宇站起身,他今天没穿军装,也是一身普通的深色布衣,但那股子沉稳如山的气度却丝毫未减。他目光慈和地扫过面前这对新人,又看了看满院子满脸喜气的军民,洪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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