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一个补丁,这是一个“死人开关”。
测试第三天,奇迹发生了。
阳光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门口,三百多名老人排着队,领取免费的体检号。
他们大多穿着自己做的布鞋,衣服上有洗得发白的补丁,说着南腔北调的方言。
按照沈薇的算法,这里应该警报声大作,变成一片红色的“高危区域”。
然而,系统后台一片静默,只将他们标记为“普通社区居民活动”。
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惊喜和困惑:“你们的系统真神了!怎么最近几天,那些游荡的‘高危人员’一下子少了很多?社区清净多了!”
大牛盯着风平浪静的数据看板,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能归功于自己:“我就说吧!肯定是咱们的模型经过海量数据训练,终于学会了分辨真正的风险!这是人工智能的进步啊!”
办公室的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小米,那个来自甘肃农村的实习生女孩,默默地看着陈景明,走到他身边,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放在他桌上。
她压低了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做了什么,对吗?”
陈景明没有回答。
小米的眼圈微微泛红:“我娘也织那种麦穗暗纹的毛衣……前天她来看我,差点因为衣服旧,被小区的保安拦在外面不让进。”
沈薇很快察觉到了数据流的异常。
那些本该被筛选出来的“风险”,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她脸色铁青,亲自带队对整个代码库进行静态扫描,一行一行地比对所有提交记录。
然而,陈景明的那颗“种子”被伪装得太完美,它藏在看似冗余的日志注释中,像一粒微尘,在庞大的代码宇宙里毫不起眼。
审计一无所获。
沈薇烦躁地在自己巨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忽然,她调出了陈景明的入职简历。
出生地那一栏,清晰地印着:河北,邢台。
家庭成员栏,一片空白。
她盯着那两个字,仿佛要把它看穿。
良久,她低声自语,像在对自己说,又像在对一个看不见的幽灵说:“又是那种……背负着整个村子爬出来的人。”
随即,她拿起电话,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果决:“通知下去,在下周全市推广版本上线前,安全部重审所有开发人员的后台访问权限,特别是数据清洗和模型训练部分。”
与此同时,顶楼的另一间办公室里,CTO林总监也悄然启动了内部审计的最高权限程序。
他调取了服务器的所有异常操作日志,很快便注意到了陈景明的工单记录——连续七天,每天都有凌晨三点到五点的登录痕迹。
他又想起,好几次路过开发区,都看到这个年轻人调试代码后会短暂地闭上双眼,眉心紧锁,像是在对抗某种剧烈的疼痛。
林总监忽然回忆起某次不经意的瞥视,他似乎在陈景明的屏幕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属于任何程序的浮动文字。
他沉默了片刻,走到陈景明身后,轻轻放下了一罐冰可乐,只留下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技术可以冰冷,但做技术的人不能。”
当晚,林总监的私人加密邮箱里,收到了一封发件人未知的邮件。
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文件名是:《城中村安居公约》全文。
周五下班前,华灯初上。
小米在与陈景明擦肩而过时,飞快地塞给他一张折叠起来的便利贴。
他走进电梯,展开纸条,上面是女孩清秀的字迹:“我妈今天又去社区诊所了,她说,谢谢城里的好心人,让她觉得这里也没那么可怕了。”
陈景明攥紧了那张小小的纸条,走出环球金融中心的大门。
冰冷的江风扑面而来,手机忽然剧烈震动。
是王强的电话,背景音嘈杂无比。
“狗剩!出大事了!”王强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村里那帮老头老太太,几十号人,今天组团去市里信访办了!他们要查当年拆迁补偿延续的糊涂账!人手一份你寄回来的账本复印件!领头的三爷爷跟记者说,这是‘城里娃,从云彩上给咱递回来的光’!”
陈景明猛地抬头,望向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空。
一轮浑浊的月亮,无力地挂在远处陆家嘴中心的塔吊之间,像一个生了锈的纪念章。
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台旧录音机里,自己对自己说的话:
“补丁不是替代,是让伤口长出新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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