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的焦点被瞬间引向一个完全无害的组件。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这短短几十秒的讨论间隙,那个伪装成“噪点优化补丁”的“近视函数”,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注入,并被新的认证协议盖上了“安全无害”的官方戳印。
沈薇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回头看陈景明一眼。
回到自己工位后,她打开笔记本,在空白文档上敲下一行字:“原来宽容也可以是一种精度。”
认证风暴过后,一切似乎恢复了平静。
“麦田协议”连同那十七个特洛伊木马,在系统日志里被标记为“已清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小米很快在后台的监控画面里发现了异样。
她看到那些曾被系统频繁误伤的拾荒老人,依然能顺利地走进社区诊所。
只是,在高清的监控画面中,他们的面部轮廓、衣服上的补丁,都显得有些微的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清晨未散的薄雾。
她灵机一动,截图了几张这样的画面,发到了实习生的培训群里,配上了一句引导性的话:“大家不觉得,现在系统的画面好像更有‘温度’了吗?有种朦胧的美感。”
立刻,群里炸开了锅。
“是啊是啊!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的,每个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感觉被冒犯了。”
“对,这种感觉有点像老电影,更有故事感了。”
一场关于“技术是否应该追求绝对清晰”的内部辩论,在最基层的员工中悄然发酵,并迅速形成了一种“审美共识”。
大牛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连夜赶制了一份名为《基于环境光线扰动的监控图像误判率优化研究》的正式提案,递交到了技术部。
提案中,他主张将这个“光影补偿模块”作为长期实验项目保留,并引用了第三方社会调研机构的数据:近一周,居民对街区摄像头的抵触情绪下降了39%,而社区安全感评分反而略有上升。
更绝的是,他在提案的理论框架部分,大量引用了沈薇曾在一次部门分享会上提出的“人本位技术设计”观点,让她几乎无法在公开场合否定这份“继承”了她理念的报告。
林总监在审批栏里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并额外加了一句评语:“有时候,模糊才是真实的分辨率。”
周五晚上,陈景明在加密的文档里,更新了《播种者日记·第七章》,标题是:“今天,我们教会AI装瞎。”
他写道:“它不再精准地标记每一个破洞、每双旧鞋。不是因为它坏了,而是因为它终于从我们这里学会了中国画的精髓——留白。那些它‘看不清’的地方,正是人性喘息的空间。”
写完,他合上电脑。
就在闭上眼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的标签系统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能在不“看”任何人的情况下,直接“看见”空气中漂浮的语义图层。
办公室里,无数细小的字符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焦虑”“疲惫”“伪装”“KPI压力”……当他的意识望向沈薇空无一人的工位时,那串【需要被看见,而非被控制】的标签依旧静静悬浮,而下方,一行小字正在生成:【正在尝试理解‘留白’】。
周末,小米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兴奋又骄傲:“娟儿啊,你寄回来的那个会说话的小盒子(录音笔),村支书拿到广播站放了三遍哩!你录的那个啥……啥技术能帮咱庄稼人,全村都听见了,都说咱村出了个大才女,城里还有人记得咱们!”
小米笑着挂断电话,眼里泛着泪光。
她转过头,在团队的协作平台上,上传了一段新的音频文件。
那里面没有复杂的代码和指令,只有清晨的鸡鸣、母亲哼唱的童谣、还有织毛衣时竹针碰撞的清脆声响。
陈景明下载了它,将这段充满了乡土气息的音频序列,嵌入了系统心跳检测函数的背景噪声模型里。
第二天凌晨三点,上海暴雨如注。
系统首次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自动拦截了一条本应触发的二级预警——一名老妇人抱着熟睡的孙子,在银行的24小时自助服务区屋檐下避雨,停留时间超过了四十分钟。
按照旧逻辑,她将被判定为“意图不明的徘徊人员”。
而此刻,屏幕上,她的临时身份标签静静地浮现出来,内容是:“返乡务农人员·社区糖尿病管理名单内·孙子(幼儿园)成绩班级前十·判定为:跨代照护者/临时避雨。”
那一刻,在城市的五个不同角落,陈景明、沈薇、大牛、小米和林总监,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望向被雨水冲刷的窗外。
他们仿佛穿透了这钢筋水泥的丛林,听见了三十年前,那片金色麦田里,风吹过的声音。
然而,这场无声的胜利喜悦并未持续太久。
周一清晨,一封来自集团总部的邮件,同时出现在了林总监和沈薇的邮箱里。
邮件标题简短而冰冷:
【关于对“智慧社区”试点项目启动独立伦理审查的通知】
喜欢麦浪翻滚三十年请大家收藏:(m.38xs.com)麦浪翻滚三十年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