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他深吸一口气,把胸中那团邪火强行往下压了压,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像在解释一个极其浅显的道理,“人事部的流程,前前后后卡死了多少层?筛选、初试、技能试、主厨面试、集团复核、背景审查、征信报告……哪一层不是扒层皮?正规途径签进来的,手续齐全!层层审核,报到集团档案室堆起来的那堆档案纸,比一本《辞海》还厚!”
他的声调不受控制地开始拔高,带着点挥之不去的不耐烦和对对方疑神疑鬼的无语:“你到底在疑心什么玩意儿?啊?!就因为人姑娘长得漂亮,手艺又拔尖,这倒成了原罪了?咱们福满楼发工资的标准,啥时候是按脸蛋子漂亮程度发的了?嗯?!”
刘庆娟仿佛自带过滤屏蔽系统,自动忽略了他语气里那点扎人的不耐烦和近乎明示的嘲讽。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经过精密校准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的话语,刺向她的核心论点:“太漂亮了!” 她语气加重,陈述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孙厨,你自己看看,咱后厨里实打实干活的、有真本事的女人——老马?”(她指的是冷菜间那位五十多岁、双手关节粗大、切肉如切豆腐的花姐)“小胡?”(那位体重能顶一个半叶如娇、揉面像打太极的蒸屉大婶)
“她们哪个像她那样?走路——”刘庆娟的身体极其轻微但异常精准地模仿了一下柳枝飘摇的姿态,带着极其刻意的讽刺,“那腰扭得,比楼下新装修那大厅的雕花柱子扭得还妖娆!说话——”她掐着嗓子,模仿出一种甜得发腻、能把人骨头都酥掉的语调,“那声调,能把厨房糖罐子里头掺的糖精都给比下去!齁!死!人!”
她刻意往前凑了半步,微微倾身,营造出一种密谋的氛围,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在主机风扇的噪音背景下,却清晰地钻入孙兆云的耳朵,带着一种鬼祟和洞穿一切的通透感:“孙厨,你也该留点心!就刚刚晨会的事,啧啧,您没瞧见?又‘不是故意的’。” 她刻意在“故意”两个字上咬得极其清晰,重音落地,语气里饱含了那种“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什么都知道,”让人极其不舒服的洞悉一切的讽刺。
刘庆娟顿了顿,确保孙兆云接收到她的每一个信息点,才继续剖析那场“事故”:“围裙带子都系不好吗?我看我们排练都没有排练得那么恰好!偏偏就在陈小阳……”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眼神凌厉如刀锋,吐出那个关键的身份,“二少身边那位陈司机!那肌肉,那身板儿!那可是二少身边走动的脸面!”
“够了——!!!”两个字,像一块被烧红、沉重无比的铸铁锅盖,被孙兆云用尽全力狠狠砸在了滚沸翻腾的火锅汤面上,瞬间盖熄了所有喧嚣!办公室里狭小的空气被这声怒吼猛地压缩、震荡,嗡嗡作响。
“刘庆娟!”孙兆云被彻底点爆了!他猛地从那个嘎吱作响的椅子上弹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常年用大嗓门指挥三军、穿透震耳欲聋炒菜声的底子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那声音炸雷般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几乎要让墙上的奖杯都跟着颤动。办公桌角落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叶子似乎都被吼得抖了一下。
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刘庆娟那副冷冰冰、审判者一样的表情,一股被戳破某些隐秘心思的羞恼和积压已久的管理权被挑战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喷涌而出:“管好你自己那摊子事儿!行不行?!”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三问句,一声比一声高,像抡起的三记重锤:“仓库盘点做清楚没有?!仓库那些耗材,账实相符吗?上季度的损耗报表做没做出来?!该不该追责?!洗碗间那几个阿姨,排班还能不能再闹出矛盾?!一个个为了早下班晚接班吵得乌眼鸡似的,你管事的怎么协调的?!这些够不够你操心?!啊?!”
他越说越气,仿佛要把积压在心底、对所有非厨房事务干涉的怨气一口气倒出来。粗粝的手指猛地抬起,几乎要直接戳到刘庆娟那副碍眼的眼镜片、鼻梁上——那手势,平时只有在指挥砧板处理那条价值不菲、必须片片完美的东海大黄鱼时才会用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警告。
“我提醒你!”孙兆云的声音如同寒铁相撞,字字砸得空气都在作响,“厨房里的人事安排,轮不到你管事部的来操心!该是谁的人,该怎么用,用得好不好,老子说了算!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他把“指手画脚”四个字咬得极重,唾沫星子似乎都要溅到对方脸上。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他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刘庆娟镜片后那双冰冷无波的眼睛,“你心里打的那点小九九——什么‘集团眼线’,隔三差五打报告的‘刘特务’!你那套把戏,给我收起来!少他妈在我这厨房里耍!该干嘛干嘛去!!”
最后一句“该干嘛干嘛去!”,语气凶狠,是不留半分余地、斩钉截铁的逐客令。刘庆娟脸上那层作为管理者矜持的薄冰面具,“咔嚓”一声彻底碎裂、剥落、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被刷了一层浓稠黑漆般的阴沉。镜片后的目光,最后那丝伪装成平静的假面具也被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冻结成石的厌恶,和一丝不加掩饰的、仿佛看见对方愚蠢得无可救药的嘲讽。那股阴郁的冷气,比角落的冰柜释放出的寒气还要逼人。
办公室里,只有那台老旧电脑的风扇还在固执地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在为这场爆裂的冲突提供最后一点声响背景。刘庆娟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
“呵。”一声短促、突兀、像冰锥掉在地上的嗤笑,从她冻僵的唇缝间挤了出来。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西伯利亚冻原深处凿出来的冰珠,被用力砸在办公室污迹斑斑的地板上:“行!”接着是一个短暂的、几乎感觉不到的停顿,仿佛在压缩着足以致命的寒气。
“有你后悔的时候!”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判决,没有激昂,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到骨髓的笃定。预言完毕,她便不再浪费一秒的时间,也不再看孙兆云那张因暴怒而涨红的脸。她猛地转身,手臂带着风,“唰”一下拉开那扇被撞过无数次的办公室门,毫不留恋,像甩掉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一样,带着一股能把人冻结的冷风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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