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蔽空,蹄声如雷。
西北方向,十里外地平线上涌出一道黑线,在冬日苍白的天光下迅速蔓延、变粗。青阳郡兵的旗帜依稀可辨,盔甲的反光刺眼,马蹄踏碎冻土,扬起的尘烟如同咆哮的土龙,直扑平安县而来。
而东南方向,烟尘滚滚,虽看不清具体旗号,但那翻涌的声势无疑表明,另一支军队正以包夹之势逼近。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骤然压在旷野中每一个人的心头。黄巾军刚刚血战方休,人困马乏;红莲教虽兵甲齐整,却骤然面临两面夹击之势。方才李炎与沈青阳之间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内部矛盾,在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巨压之下,显得既尖锐又可笑。
内讧?只怕顷刻之间,便会被这两股官军铁流碾为齑粉!
不需要言语,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换。在生存与毁灭的终极问题面前,两个刚刚还欲置对方于死地的对手,瞬间达成了最原始的默契。
“李渠帅,”沈青阳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和,但语速快了几分,斩断了所有虚与委蛇,“官军来袭,势大且呈夹击之势。你我若在此刻兵戎相见,无异于自掘坟墓,将这平安县与项上人头,拱手送给朝廷。”
李炎猛地转头,目光灼灼:“沈坛主的意思是?”
“暂搁争议,一致对外。”沈青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先破官军,再论其他。”
“如何破法?”李炎追问,时间紧迫,容不得半点含糊。
沈青阳思维电转,展现出身为一方首领的果决与韬略:“我军新至,士气尚足,可即刻转向,迎击西北青阳郡兵!此路官军虽号称两千,然郡兵战力参差,我军以逸待劳,倚仗地势双方互互为鸡脚,足以抵挡,甚至击溃!”
他语速极快,指向平安县城:“贵军虽疲,但据城而守,占尽地利!东南之敌不明底细,然其远程奔袭,必是疲兵!请渠帅即刻率部回城,依托城墙,死守东南!不求歼敌,只须固守待援!待我击破西北之敌,即刻回师,与你内外夹击,东南之敌可破!”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也是目前形势下最合理的方案。红莲教主力野战阻敌,黄巾军残部守城待援。双方都必须将自己的后背交给片刻前的敌人。
李炎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没有犹豫,断然道:“可!就依此计!”
他深深看了沈青阳一眼,眼神复杂,有未散的警惕,更有大局为重的决断:“望沈坛主信守承诺!若城破,我部玉石俱焚,你红莲教亦难独善!”
“唇亡齿寒的道理,沈某省得。”沈青阳肃容,抬手,以红莲教特有的手势立下一个简单的誓言:“圣火为鉴,此战,我红莲教与黄巾军,共进退!”
“好!”李炎不再多言,猛地转身,向城墙方向奔去,同时厉声高喝,声音传遍四野:“黄巾军听令!全军入城!据城防守!快!”
另一边,沈青阳也豁然转身,赤红法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响彻红莲教军阵:“圣教弟子听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转向西北,结阵迎敌!诛杀官狗,卫我圣教!”
刹那间,整个旷野活了过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秩序。
原本紧绷对峙的两股洪流,几乎在同一个心跳的节拍下,轰然转动。黄巾军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有序地向城门收缩,尽管疲惫,但令行禁止,显示出极强的纪律性。
红莲教大军则如赤色的熔岩,滚滚流向西北方向,弓弩上弦,刀剑出鞘,杀气冲天而起,直指那越来越近的青阳郡兵。
城墙上,黄巾哨兵声嘶力竭地指挥着部队回防,滚木礌石被迅速搬运上城垛。
李炎大步踏入城门,最后回望一眼。
沈青阳也已翻身上马,立于红莲教军阵之前,他似有所感,亦回头望向平安县城门方向,与李炎的目光隔空交汇一瞬。
没有言语,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更冰冷的杀意。
联合,只是权宜之计。
危机之下,两头猛虎暂时收起了利爪,并肩面对群狼。
但狼群之后呢?
平安县的归属,粮草的分配,势力的消长,以及那未曾真正消散的吞并与反吞并的意图……一切,都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官军,强行推迟了。
眼下,唯有先活下去!
“关门!”李炎的声音在城门洞中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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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日。
城外朝廷两千郡兵已悄然列阵。
都尉张骏,一位年近四旬、面容沉毅的老行伍,正凝神望着摊开在简易木架上的地图。
他甲胄在身,副将李桓,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箭疤的壮汉,低声道:“都尉,探马来报,城内贼首乃,李炎,唤作‘天公将军’……”
张骏目光未离地图,手指点在平安县城的西门:“蚁聚之众,据城而守,便是大患。不可轻敌。传令,一营、二营主攻西门,弓箭手三轮齐射后,刀盾手推进,架云梯。三营迂回至南门佯攻,牵制贼兵。记住,我等是郡兵,非百战精锐,此战,首重协同,次重勇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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