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得像泼了墨,铅灰色的云团低低地压在檐角,连风都带着股凝滞的寒意,刮过庭院里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低吼。
萧北辰站在书房的窗前,背脊挺得笔直,玄色锦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他肩头的伤已好了大半,褪去了病中的清减,身形反倒比先前更显遒劲,像一株经霜沐雪的青松,沉默地扎根在寒风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冰裂般的纹路,目光落在庭院中那片萧索的景致上,却并未聚焦,深邃的眼眸里藏着翻涌的思绪。
“吱呀”一声,木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刺骨的凉气。陈耿快步走进来,玄色劲装的下摆还沾着些微尘霜,脸色沉得如同窗外的天色,手里捏着一封折得整齐的密信,薄如蝉翼的信纸在他指间微微发颤。
“爷。”他声音压得极低,刻意放轻的脚步还是在寂静的书房里留下了清晰的声响,走到萧北辰身后三尺处便停住了脚步。
萧北辰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庭院角落那丛枯败的翠竹上,语气听不出喜怒:“查到了?”
“是。”陈耿吸了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吐出什么千斤重的字眼,“这次动手的人,手脚做得极干净,线索绕了三道弯,几经查证,最后指向……”他顿了顿,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艰涩,“二殿下,还有他的岳家,永平侯府。”
书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窗外风穿枝桠的呜咽声愈发清晰。
窗前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肩头的肌肉线条骤然收紧,又在片刻后缓缓松弛,仿佛刚才的僵硬只是错觉。萧北辰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下颌线绷得笔直,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冷的寒光,快得像刀锋划过冰面,稍纵即逝。
“理由。”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陈耿连忙上前一步,将密信递了过去:“爷,前两个月咱们在江南端掉的那几个私盐窝点,还有截获的三条漕运大船,您还记得吗?当时只当是地方豪强勾结官吏,没想到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才发现那些生意背后真正的东家,是永平侯府。”他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而且据眼线回报,二殿下在其中也占了不少份子,那些漕运的收益,有三成是直接流入东宫私库的。”
萧北辰接过密信,指尖触到纸张的凉意,却没有立刻展开。他的指节分明,指尖在薄薄的信纸上轻轻敲了敲,“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像是敲在人心上。
江南。私盐。漕运。
这三个词在脑海里盘旋,瞬间织成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大网。他前些日子奉密旨整顿江南盐漕,本意是肃清贪腐、稳固民生,手段确实凌厉了些,抄没家产、流放官吏,一口气砸了不少人的饭碗,铲了好些扎根几十年的地方势力。他早料到会有人狗急跳墙,毕竟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他万万没料到,这跳得最高、下手最狠的,竟是他一母同胞的二哥,还有那位平日里对他慈眉善目、屡屡嘘寒问暖的永平侯姑父。
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带着几分森冷的嘲讽,像冰棱划过皮肉。“原来如此。”他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我这二哥,还有我那好姑父,是心疼银子,舍不得那些泼天富贵,所以要取我的性命?”
陈耿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反而更沉了。跟随萧北辰多年,他最清楚,这位爷越是平静,心底的怒火便烧得越旺。“爷,他们这次刺杀失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往后怕是防不胜防……”
萧北辰抬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抬起,动作干脆利落。他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宽大的太师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这才缓缓展开那封密信。信上的字迹潦草而仓促,寥寥数语,却字字如刀,清晰地记录着永平侯府与二皇子的勾结证据,还有此次刺杀的谋划细节。信纸在他指尖被捏出细微的褶皱,指腹下的纸张仿佛都要被这无形的力道揉碎。
“跳出来也好。”他放下密信,抬眼看向陈耿,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藏在暗处的毒蛇才最是难防,稍有不慎便会被咬一口。既然如今露了头,咱们也就知道该往哪儿动手了。”
那语气里的决绝,让陈耿心头一凛,他知道,此事已无任何转圜余地,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花瓣落在青石板上,细微却清晰。萧北辰眼神微动,对陈耿使了个眼色。陈耿会意,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凝重,垂手退到一旁的阴影里,身形绷得笔直,如同雕塑一般,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药香伴随着暖意一同涌入。沈清辞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进来,碗沿冒着袅袅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兰草纹,素净却雅致。进门时先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陈耿,便对着他微微颔首示意,目光随即转向书案后的萧北辰,眼底带着自然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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