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望着绣楼方向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一方帕子。
帕角的缠枝莲纹针脚细密,正是周嬷嬷年轻时惯用的“回字锁边”——这是她前日翻找母亲旧物时,从箱底一本《女红谱》里抖落出来的,帕子边缘还沾着淡淡茶渍,想来是周嬷嬷当年在绣房小憩时遗落的。
“阿松这种人,最怕的就是被人抓住把柄。”她垂眸盯着帕子上的暗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母亲留下的旧物里,数这方帕子与周嬷嬷关联最深——毕竟当年周嬷嬷是嫡母身边最得用的绣娘,除了她,没人能仿出这手“一线三回”的绝活儿。
要引阿松自投罗网,就得让他觉得,这帕子是周嬷嬷在向他传递某种急讯。
第二日辰时三刻,林晚昭特意绕到后厨。
正是早膳收尾的时候,灶下飘着剩粥的糊味,几个粗使丫头正蹲在井边洗锅。
她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拢了拢鬓角,袖中帕子“啪嗒”坠在青石板上,又“骨碌”滚到柴火堆旁。
“三姑娘!”挑水的张婶子直起腰,“您可仔细着脚底下——”
“不妨事。”林晚昭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裙角扫过柴火堆时,余光瞥见阿松正拎着食盒从偏门进来。
那小厮目光在帕子上顿了顿,喉结动了动,装作捡柴火似的蹲下身,迅速将帕子塞进怀里。
林晚昭捏着袖口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阿松的反应,和她预想的分毫不差。
是夜,林晚昭裹着月白夹袄缩在院角老槐树上。
风卷着落叶掠过她发顶,远处更夫敲过三更梆子,绣楼方向终于有了动静。
阿松猫着腰从角门溜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正是白日里那方帕子。
他每走三步就要回头张望,影子在青墙上晃得像团破布。
林晚昭屏住呼吸,顺着树干缓缓滑下。
她的鞋尖刚沾地,阿松已闪进绣楼东侧的游廊。
那处墙缝她前日查看过,砖缝里还塞着半截发霉的信笺——看来这里是他们的秘密传递点。
“周嬷嬷说,见此帕便知事急……”阿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背对着墙,指尖哆哆嗦嗦地往砖缝里塞帕子,“可我怎能再送信?上回小蝉就是替我……”
林晚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小蝉的死果然和阿松有关!
她攥紧腰间的银锁,指节泛白。
“小蝉是替我送了那封密信才被推下井的……”阿松抽了抽鼻子,“可周嬷嬷说,少爷要是被夫人发现,我们都得死……”
话音未落,他突然转身往院外跑。
林晚昭借着廊下灯笼的光,看见他脸上挂着泪。
原来这胆小鬼也有良知未泯的时候,只是被恐惧压得透不过气。
等阿松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晚昭才从假山后走出来。
她伸手抠出墙缝里的帕子,指尖刚触到绣线,心口猛地一震——那是异能发动前特有的刺痛,像有根银针在血管里游走。
“……莫让夫人知道……少爷不能见光……”
苍老的男声撞进耳朵时,林晚昭差点栽倒。
她扶着墙站稳,眼前闪过零碎的画面:潮湿的地窖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蜷缩在草堆上,手腕戴着拇指粗的铁链,脚边堆着一摞账册;周嬷嬷跪在青石板上,怀里抱着个烧了一半的绣囊,眼泪砸在炭灰里:“我替你养他十年,如今……只能烧了他娘的遗物……”
“王氏的私生子!”林晚昭倒吸一口凉气。
怪不得王氏入府多年只有林婉如一个女儿,原来她早有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周嬷嬷的丈夫是林府旧账房,当年定是发现了王氏私吞银钱、养外室的秘密,才被毒杀灭口。
周嬷嬷为了保住儿子,只能替王氏守着这个秘密。
她捏着帕子的手不住发抖。
母亲当年的死,怕也和这秘密有关——嫡母掌家时最是精明,若发现账册不对,必定要查,王氏自然容不得她。
林晚昭连夜翻出母亲留下的密账。
那是嫡母用密语记的内宅开支,她跟着账房先生学了半载才破译。
指尖扫过“外账房”那页,地址赫然写着“城南贫巷十七号”——周嬷嬷的老家,不正是城南贫巷?
“原来如此。”她将账册重重合上,目光如炬。
周嬷嬷表面上是绣娘,实则替王氏看管外宅的私生子和赃银。
小蝉是替阿松送了外账房的密信,才被王氏灭口。
次日清晨,林晚昭挎着个青竹篮站在绣房门口。
竹篮里堆着晒干的艾草、当归,还有一包治老寒腿的药粉——她打听过,周嬷嬷每到阴雨天膝盖就疼得睡不着。
“嬷嬷。”她掀开门帘,温声唤道,“晚昭听闻您旧疾复发,特地带了些药材……”
周嬷嬷正在绷架前绣并蒂莲,抬头看见她,脸色瞬间冷下来。
银梭“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砖上滚出半丈远。
林晚昭望着她发白的鬓角,心口泛起一丝钝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