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氏被杖毙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乾清宫丹陛之下的青石板上,仿佛还残留着未干的血渍,那股子皮肉焦糊混着血腥的气味,像附骨之疽,在宫墙缝隙里隐隐弥漫。朱由检站在殿门口,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际,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龙椅扶手,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 客氏留下的烂摊子,必须一一清理干净。他转身,面色凝重地召来王承恩:“王承恩,你立刻带人,按照客氏那贱婢招供的地点,去将那些被她私自带出宫的宫女寻回。务必仔细搜查,确保她们一人不少、安全无恙,带回宫后先安置在偏殿,加派锦衣卫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近,哪怕是内务府的太监也不行!”
“老奴明白!” 王承恩深知此事关乎皇室清誉,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刻躬身领命,转身便带着几名心腹锦衣卫匆匆离去。锦衣卫的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几名面容憔悴、衣衫单薄的年轻宫女便被秘密带回了宫中。她们缩在偏殿的角落,眼神里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仿佛还没从客氏的魔爪中缓过神来。
处理完这一步,朱由检才稍松了口气,又命人去请周皇后。不多时,周皇后便身着一袭月白色宫装,轻步走进殿来。她显然已听闻客氏伏诛之事,眉宇间带着一丝对时局的忧虑,也藏着对皇帝的关切与不安。
“皇后,随朕去一趟仁寿宫,看看皇嫂。” 朱由检上前,自然地拉起周皇后的手,她的指尖微凉,他便用掌心裹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周皇后温顺地点点头,能感受到丈夫掌心的温度,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些许,轻声应道:“臣妾听陛下的。”
帝后二人乘坐舆轿,在宫人内侍的簇拥下,缓缓驶向张皇后所居的仁寿宫。相较于乾清宫的威严厚重,仁寿宫更显清静寂寥,朱漆宫门虚掩着,门内隐约传来素琴弹奏的残音,调子凄婉断续,落在秋日微凉的风里,更添了几分萧瑟。庭院里的金桂开败了,细碎的花瓣落得满地残黄,无人清扫,衬得这座宫殿像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宫人通报后,张皇后在内殿接见了他们。
张皇后身着一袭素雅的素色常服,未施粉黛,原本清丽的容颜此刻带着几分苍白,眉宇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与哀伤,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见到皇帝和皇后一同前来,她显然有些意外,连忙扶着宫女的手起身,欲行跪拜之礼。
“皇嫂不必多礼。” 朱由检抢先一步虚扶住她的手臂,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他与周皇后一同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张皇后空荡荡的袖口上 —— 自小产之后,她的身子便一直孱弱,连抬手都带着几分无力。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沉寂,只有窗外的秋风卷着落叶,发出 “沙沙” 的轻响。朱由检斟酌着言辞,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歉意:“皇嫂,朕今日前来,是有一事…… 需向皇嫂请罪,也需向皇嫂郑重交代。”
张皇后抬起清澈却蒙着水汽的眸子,疑惑地看向他,眼底藏着一丝隐约的不安。
朱由检继续道:“朕已命锦衣卫彻查当年皇嫂小产之事,如今真相大白 —— 先前皇嫂不幸失去龙裔,乃至后来凤体违和,并非意外,乃是那恶妇客氏,暗中买通宫中侍女,在您的饮食里掺了寒凉之物,日日侵蚀凤体,其心可诛!”
“什么?!” 张皇后闻言,浑身猛地一颤,像被一道惊雷劈中,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双手死死抓住身前的锦缎裙摆,指腹几乎要嵌进布料里。那些被刻意压抑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 —— 当年腹痛如绞的绝望,看着血染红床褥的无助,还有魏忠贤和客氏假意探望时那虚伪的关切,此刻都化作尖锐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震惊、愤怒、委屈、后怕…… 种种情绪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眼眶迅速泛红,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的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那是一个母亲得知孩子枉死真相时,无法抑制的悲愤与痛苦。
周皇后见状,连忙起身走到张皇后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兰草的素帕,递到她唇边,柔声道:“皇嫂,莫要太过伤心,陛下已经为您做主了,那恶妇再也不能害您了。”
朱由检看着张皇后这般模样,心中亦是恻然,沉声道:“皇嫂,客氏恶贯满盈,除了此事,朕还查出她私藏兵器、勾结外臣、苛待宫人等诸多罪状,已于今日午时,将其杖毙于宫门之外!朕,替您,也替那未出世的皇侄,报仇了!”
听到这话,张皇后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朱由检,眼中的悲愤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 有大仇得报的释然,有对皇帝果断处置的感激,也有一丝失去孩子的永久空虚与悲伤。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情绪,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起身,对着朱由检深深一福,声音哽咽却清晰:“陛下…… 陛下为臣妾…… 为那苦命的孩子…… 伸张冤屈,臣妾…… 臣妾感激不尽!谢陛下隆恩!” 这一刻,她对这位年轻的小叔子皇帝,除了以往的尊重,更多了一份真切的依赖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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