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的喜庆气氛,如同覆盖在京畿薄雪上的微弱阳光,尚未真正温暖这古老帝都的砖石,便被一股自北方裹挟着冰碴而来的凛冽寒流彻底击碎。腊月二十三日,祭灶的糖瓜香气还未在民间完全散去,一骑快马,背插代表着最紧急军情的三根翎羽,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如同利箭般穿过德胜门,沿着空旷的御道,直扑皇城。马蹄声急如骤雨,敲在冻结的青石路面上,也敲在每一个听闻此声的官员和百姓心上。
“八百里加急!辽东军情!八百里加急——”
马上骑士浑身覆盖着白霜,嘴唇冻得青紫,却依旧用尽最后力气嘶吼着,直至冲到承天门前,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将一份被汗水与寒气浸透的密封铜管,高高举过头顶。宫门守卫验看火漆印信后,不敢有丝毫耽搁,层层传递,这道染着边关风霜与血腥气的急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乾清宫东暖阁,朱由检的御案之上。
彼时,朱由检正在与徐光启、毕自严商议宗室禄米改革试点的具体细则,以及来年春耕皇庄推广新作物的详细计划。王承恩几乎是踉跄着闯入,双手捧着那铜管,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万岁爷!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报!”
暖阁内温暖的气息瞬间凝固。徐光启与毕自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担忧。朱由检瞳孔微缩,放下手中的朱笔,沉声道:“拆!”
王承恩小心翼翼地撬开火漆,取出里面卷紧的桑皮纸军报,展开后,声音干涩地念出:
“臣辽东督师袁崇焕、巡抚毕自肃谨奏:崇祯元年十二月,建奴酋皇太极,亲率八旗主力并蒙古科尔沁、喀尔喀等部联军,号称十万,避开我重兵防守之关宁锦防线,绕道蒙古哈喇慎部,已突破大安口、龙井关等处边墙,入犯蓟镇!蓟辽总督刘策羽书告急,建奴前锋已迫近遵化、三屯营!蓟州镇兵马废弛,恐难抵挡,恳请陛下速发援兵,以卫京畿!”
军报的内容简短,却字字千钧,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尽管朱由检早已从历史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己巳之变”的存在,但当它真正以这种形式、在这个时间点降临,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实实在在的。皇太极果然还是走了这一步棋,绕开关宁铁骑,直插大明防御相对薄弱的蓟镇,兵锋直指北京!
“砰!”毕自严猛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既是愤怒也是焦急,“皇太极安敢如此!蓟镇……蓟镇兵马如何能挡住建奴主力!”
徐光启虽然沉稳,脸色也十分难看:“果然来了……陛下,建奴此举,意在避实击虚,撼动京畿,迫我求和。遵化、三屯营若失,则蓟州门户洞开,北京危矣!”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朱由检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北疆地图前,目光死死盯住蓟镇那片区域。大安口、龙井关、遵化、三屯营、蓟州……一个个地名在他眼中闪过,与脑海中那段屈辱而又充满机遇的历史记载相互印证。
他知道,历史上这场己巳之变,后金军长驱直入,兵临北京城下,虽然最终退去,却极大地损耗了明朝的国力,重创了京畿地区,更成为了袁崇焕被杀的导火索之一。但如今,他朱由检在这里!他拥有了一支初具雏形的新军,拥有了更充沛的财力,更重要的是,他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眼光和决心!
“慌什么!”朱由检转过身,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力量,瞬间驱散了暖阁内部分的恐慌气氛,“皇太极既然来了,那便让他来得去不得!”
他目光扫过徐光启和毕自严:“立刻召集群臣,讨论军事!”
片刻之后,皇极殿之上,闻讯赶来的文武百官济济一堂,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很多人脸上还带着年节前的轻松,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惊得面无血色。
兵部尚书王在晋首先出班,声音急促:“陛下!建奴入寇蓟镇,事态紧急!臣请立刻下令,命大同、宣府总兵侯世禄、满桂等率精锐边骑火速入卫!同时,飞檄辽东袁崇焕,令其率关宁铁骑星夜回援,夹击建奴于蓟州城下!此外,应立即整顿京营,登城防守,确保京师万无一失!”
这是最常规,也最符合大多数人想法的应对策略——调集四方精锐,拱卫京师。
然而,立刻有人提出了异议。一位老成持重的勋臣出列道:“陛下,王尚书所言虽是正理。然,大同、宣府兵马亦需防备蒙古,不可轻动。关宁军乃辽东屏障,若倾巢回援,辽东空虚,倘若建奴另有偏师,则辽事不可复问矣!京营……京营状况,陛下亦知,守城或可,野战恐难当建奴锋芒。依老臣之见,当以坚守京师为重,命蓟镇各城固守待援,消耗建奴锐气,待其粮尽自退。”
这便是保守的“固守待援”策略,核心是确保北京安全,避免野战风险。
两派意见立刻在朝堂上争论起来。主战派认为必须主动出击,将建奴挡在蓟州之前,否则京畿糜烂,国威扫地;主守派则认为野战风险太大,应以稳妥为上,凭借坚城和各地逐渐汇聚的援军迫使皇太极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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