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昭阳推开那间小会议室的门时,昨晚的战场痕迹犹在。
空气中还残留着隔夜的咖啡味和一丝紧绷。白板上留着潦草的算式和几个被用力圈划又狠狠打叉的英文缩写,马克笔几乎戳破了板面。地上有两张被团皱又展平的A4纸,边缘有撕裂的痕迹。
她弯腰捡起纸团。一张是研发部的测试数据表,一张是销售部的客户需求清单。两张纸的抬头,分别签着“林”和“刘”。
林工和刘鹏。
研发与销售,这对理论上最该紧密咬合的齿轮,在“磐石计划”的重压下,终于崩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昭阳将纸抚平,放在桌上。窗外晨光熹微,给会议室蒙上一层清冷的蓝。她仿佛能看见昨夜这里的情形——两个中年男人,或许都熬红了眼,指着对方的鼻子,声音压得低却字字如刀,将连日来的压力、委屈、对有限资源的争夺,化作投向对方的弹药。
“昭总。”
助理小敏探头进来,端着刚煮好的黑咖啡,脸色有些惴惴:“林工和刘总……他们一早就各自发了邮件给陈总和您,措辞……有点激烈。”
昭阳接过咖啡,没急着喝。“邮件说什么?”
“林工说销售部‘饮鸩止渴’,为了短期订单承诺不可能实现的技术指标,绑架研发节奏。刘总说研发部‘闭门造车’,无视市场真实需求,‘磐石计划’要变成‘顽石计划’了。”小敏顿了顿,“陈总秘书说,陈总看了邮件,只批了两个字:‘速决’。”
速决。意思是必须立刻、彻底地解决,不能影响“磐石计划”的推进。
压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攥紧了昭阳的心脏。但她只是点点头,语气平静:“通知林工和刘鹏,九点整,就在这里。只要他们两人。”
“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吗?”
“不用。”昭阳望向白板上那些狰狞的划痕,“今天不谈材料,只谈心。”
九点差五分,林工和刘鹏几乎同时抵达会议室门口。
两人在门前顿住脚步,视线一碰即分。林工抱着一摞厚厚的测试报告,镜片后的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刘鹏则夹着一个平板电脑,西装笔挺,但领带系得有些紧,勒着微红的脖颈。
昭阳已经坐在长桌的一端,面前只放着一个素白笔记本,一支笔,两杯冒着热气的茶——不是咖啡,是安神的白茶。
“坐。”她示意两人分坐左右。
气氛凝滞。两人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僵硬,尽量避免任何目光接触。空气里像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稍一碰触就会铮然作响。
昭阳没有急于开口。她先拿起茶壶,缓缓向自己面前的空杯也注入热水。水流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今天的会,只有一件事。”她放下茶壶,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把昨晚没吵完的,摊开来。但不是吵给我听,是吵给对方听。”
林工猛地抬头:“昭总,我不是来吵架的,我是来……”
“你是什么,刘总是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昭阳打断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但今天,我请你们先把‘林工’和‘刘总’的身份放一放。就作为两个被‘磐石计划’压得喘不过气,都觉得自己一肚子委屈、对方不可理喻的人,说说看。”
她将笔记本翻到空白页,笔尖轻点:“林工,你先说。就从昨晚,刘总说的哪句话,最让你觉得‘闭门造车’开始。”
林工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刘鹏,对方侧着脸,盯着墙壁。沉默了几秒,林工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他说……‘客户等不起你们的完美主义,市场要的是能卖出去的东西,不是实验室里的工艺品。’”林工手指攥紧了报告纸边,“就这一句。昭总,我们没日没夜测试那百分之三的稳定性,是为了让产品在极端环境下不出故障,是为了公司口碑,为了‘磐石’的名字不变成笑话!怎么就成了‘工艺品’了?”
纸边被捏出深深的褶痕。
昭阳在本子上记下:“关键词:完美主义?不,是责任与口碑。恐惧:产品成为笑话,‘磐石’崩塌。”
她没有评价,转向刘鹏:“刘总,到你了。林工说你‘饮鸩止渴’,哪个具体事例,最让你觉得他在‘绑架’销售?”
刘鹏转过头,脸色绷着:“上周,华东那个大客户,林工他们的测试没完,不肯给最终参数。我的人跟了三个月,眼看就要签单,就差这临门一脚。我求他,哪怕给个理论值,我们先签,后续升级。他怎么说的?”他模仿着林工的语气,冷硬而学究气,“‘科学不能估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结果呢?客户等不及,昨天签了竞争对手!单子丢了!我手下的小李,为这单喝了三次急诊,现在听到‘研发’俩字眼圈都红!”
他越说越激动,平板电脑在桌上磕出轻响:“是,你们追求的是千里之外的不谬,我们前线是在毫厘之间流血拼命!‘磐石’?再这样下去,没等石头搬来,血先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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